“如果我能保证呢?”萧北景说道,“你要太平盛世,我就给你太平盛世。”
他望着楚惜颜,眸中似有光,语气真诚,宛若许下了一个愿倾尽所有完成的诺言。
很难有人能去怀疑他以这种神情说出的话,连楚惜颜几乎都觉得自己即将出口的言语是对他期侮。
但是他说的是假的,眼神是假的,语气是假的,诺言也是假的。
“骗人。”楚惜颜的眼底浮现出识破谎言的狡黠,她摇摇头道:“你不能保证。”
萧北景在她面前做了两个月的北霄,从未掩饰过自己,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楚惜颜更了解他。
萧北景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我确实不能。但是你选择别人,他就能保证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吗?”
“他至少会珍惜。”楚惜颜道,“你不会珍惜的。对你来说,天下的意义不过是孩童斗蛐蛐赢得的珠子,不过是一时的新奇和满足。”
“那清悦……想选择谁呢?”萧北景问道,“楚惜北吗?”
“我还没想好。”楚惜颜望着南唐的方向,“也许是他,也许是其他人。当年的晋始皇帝,少年时也是声名不显,后来的征战中才一举闻名天下知。”
“那就祝清悦能找到下一个晋始帝了。”萧北景淡淡说道。
楚惜颜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吉言。”
楚惜颜站起来,绕过屏风,来到夏婉瑜与宫离夜刚刚坐过的桌椅前。
桌子上茶水已经冷透,没有店小二过来收。在他们出去前,都不会有人来收拾这间屋子。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局,夏婉瑜知道有人在屏风后,她今天说给宫离夜的话都是说给屏风后的人听的。
楚惜颜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萧北景跟着她从屏风后走出来,静静站在屏风前看她来往踱步。
楚惜颜停下来,抬头问他:“你和夏婉瑜做了什么交易?”
“宫离夜昨天才进宫和吴越帝说退婚的事情。”萧北景道,“后宫传得再快,夏婉瑜也不应该知道的这么快。”
楚惜颜笃定地说道:“是你告诉她的。市井间传得风生水起,不会也是你在推波助澜吧?”
“这可不是我干的。市井坊间,本来就是消息最快的地方,尤其是暗盈楼这种地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萧北景说的随意,楚惜颜却心中一跳,连忙开口道:“你和她说了什么?”
“许诺了一些东西。”萧北景答道,“她本不想让宫离夜退婚,或者说,她不想宫离夜这么早就退婚。我带着消息来和她做了笔小交易。那女人一点亏都不肯吃,宫离夜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倒想在我身上讨回来。”可惜他也不想吃亏。
楚惜颜缓步走到他面前:“你们商量了什么计划?目的是什么?”
萧北景看着她不说话。
楚惜颜猜测道:“是宫离夜,还是整个吴越?”
萧北景摇头:“这可不能说。清悦不肯站在我这边,这些事可不能告诉清悦。”
“早晚会见分晓不是吗?”
楚惜颜仰头看着萧北景的面容,神色平静,眼底深邃悠远。萧北景同样低头在看她,眼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情绪,目光从她的眼眸移到眼眉、鬓角,勾勒着她脸庞的轮廓。
“当然。”萧北景说道。
“好。”楚惜颜转身向门外走去,推门出去之前,她说道:“我等着看萧公子的谋算。”
萧北景目送她离去,静默地站在原地,心中竟升起一丝怅然。脸上的温和笑意消失殆尽,他立在原地,双眸轻合。
他在怅然些什么呢,不是早就知道,是易道殊途吗?
……
楚惜颜从醉月楼出来,在大街小巷转了几圈,最后来到了暗盈楼楼后的巷子。她打量了两眼周围的环境,借着树枝,矮墙和房檐,轻飘飘上了暗盈楼的顶楼。
她落在顶楼的回廊,正巧碰到迎面走过来一个粉衫女子。那女子看到人影便要惊叫出声,楚惜颜赶忙将手指挡在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女子生生将惊叫声压下,面露惊讶,掩唇低声道:“阁主。”
楚惜颜颔首,问道:“你们楼主呢?”
“楼主在里面的屋子。”女子恭顺答道,“您请跟我来。”
女子一路将楚惜颜引到最里面的房间,扣门道:“楼主,阁主来了。”
门内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门被急急地打开。门内出来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娇媚女子,她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纪,但风韵犹存,依旧姿色动人。她快步走出来,到楚惜颜面前深深行了一礼:“见过阁主。”
楚惜颜伸手扶了她一把,温声道:“靖师伯不必多礼。”
靖楼主顺从地随着她的动作起身,然后退到一侧,恭声道:“阁主请。”
等楚惜颜走了进去,她对引路过来的女子道:“下去奉茶。”
女子乖顺地应了,退了下去。
楚惜颜进来便看见屋子里倒了一个椅子,想到靖师伯如此沉稳的人居然会这般撞翻一把椅子,心中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浓浓的暖意。靖师伯从小就疼爱她,她继任阁主以来,无论什么命令,靖师伯都在她身后支持她。她要建“风信匣”,靖师伯将外阁的暗影堂全调过来帮她,知道她培养方忆涵,便将方忆涵亲自带在身边细细教导,从不藏私。
她出身帝王家,生而不幸,得师门教导疼爱,乃毕生所幸。
她回头对着跟着进来的尹靖萱笑道:“靖师伯不必如此的,和以前叫我惜颜就好。”
尹靖萱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怎么行?你是阁主,我若在你面前不够恭敬,下面的人就会轻慢你了。”
楚惜颜抿唇一笑,也不争辩,她知道靖师伯是故意撞到椅子急急相迎,只为了在下属面前为她立威。她已经不是最初的青涩少女了,她有很多方法在外阁立威,但是靖师伯为她如此费心,她还是心口暖意蔓延,满心欢喜。
“我刚刚就来过了,还看了楼里那个叫绿玉的姑娘跳舞。”楚惜颜问道,“那是靖师伯的弟子吧?满身都是师伯的影子。”
尹靖萱显然对这个弟子很满意,笑着说道:“是我的徒弟,她天赋好,学得又认真,过几年我都及不上了。”
“那我该叫一声师妹才是。”楚惜颜替她高兴,也跟着笑道。
尹靖萱摇摇头:“她不是阁内的人,算不上阁主师妹。”
楚惜颜眨眨眼,柔声道:“既然是师伯的弟子,就算是我的师妹,跟是不是阁内人有什么干系?”
尹靖萱看着她失笑:“你啊,跟你师父一个性子。”
这话说完,尹靖萱的笑意便隐了下去,眼中伤感涌现,轻声说道:“他看到你长成现在这般,一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