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三个数,若不退,先从你开始。”
狼道口的杨灵听到此声,立即催促守卫快解开手铐脚镣。
“一。”
“怕你么赵长生,有本事把我们南院人全都烧死,看你斗场怎么运作!”妖溟的声音。
“人死了本监可以找人,这你不必担心,安心赴死即可。”回应的是另一人,赵长生只是查数。
“二。”
“赵长生,端得如此苛刻,连几个馒头都不应允么?”大狼喊话。
“说了这是规矩,要吃馒头你可以上楼,没人拦着你。但在一楼,就是不行!”
“三。”
“慢着!”
西廊尽头,杨灵高声喝止,吸引了上下楼南北院数千人目光。
他只遥望双院高墙下两名长者,一人面洁无须,六旬年纪,应是北院三监管孟仙鹤。
一人不怒自威,五旬上下,双颊红如炭火,据说是【暗火境】之后的火术高手才会有的面相特征,放眼谱图院,只有赵大监赵长生。
赵长生的出现引动南院全部人出房围观,甄岭、李老头、登记间监理、医室大夫、死囚派大哥、三楼十二大监管等等。
谁也没有料到赵长生会亲自出面,更没有想到给出的解决办法如此简单粗暴。
三息之内,所有人各回各房。否则以暴乱论罪,当场处死!
这就是赵长生。甄岭丝毫不觉意外,当年狼道暴乱没有赵长生的雷霆手段,斗场早被掀翻。
可以说,赵长生是所有南院人的克星,正因为此才稳坐北院第一把交椅,九年不倒,无人敢拂其缨!
杨灵,不行。也可以说时机不成熟。其他人更不行,杨灵若不在场,没有人敢忤逆赵长生。
现在他回来了,从气势上已然落了下风。今日之事,怕是要草草结束。
甄岭的推断是事情发展的必然结果。
赵长生只看了杨灵一眼,负手闭目不言。
孟仙鹤遥喊道:
“鬼伽罗,北院已经忍你很久了,斗场不杀令让南院人满为患,即使猪食也供应不及。你待还挑事要改善伙食?痴心妄想!快叫你的人回去,两院尚可相安无事,否则定叫你等今日人头落地,南院飘红!”
“孟监,难道我们南北院连最基本的沟通都不允许了么?”
杨灵翻身跃下一楼,鲁鲁紧随其后,左右肩头扛两根铁棍,气势竟也不输赵长生!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孟仙鹤看着缓步而来的杨灵,哼哼冷笑。
“这叫沟通么?事先没打招呼,直接就摔碗抗议,难道不是暴力胁迫?”
“暴力?摔自己的碗如果算得上暴力,那我想孟监这辈子一定是位温和至极的谦谦君子,世人无不称道。”
“那是自然!”
“既是君子,怎地张口人头落地,闭口南院飘红?”
“你!”
孟仙鹤被呛得老脸通红,手指近到身前的杨灵。
“好小子,都说你笨嘴拙舌,今日方知牙尖嘴利。不必废话,你定要效仿柳无情,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
“诶,等会。”
杨灵抬手阻止孟仙鹤掌心升腾的火焰,问道,“柳无情有做什么违规的事么?狼道暴乱是他幕后主使?”
“哼。”孟仙鹤将杨灵的阻止理解为服软,掌心焰势渐小,随口道,“那个短命鬼倒是想当幕后主使!”
“也就是说,柳无情是一回事,狼道暴乱又是另一回事。那请问孟监,我效仿柳无情违规了么?南院目前有任何暴乱发生么?倒是你孟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与我们一群年轻人手底下见真章,啧,真是不白活一回呐。”
“哈哈……”
众人哄笑,孟仙鹤又被杨灵占了嘴上便宜,登时怒目圆睁,脏话脱口而出。
“你他妈……”
“直说吧,你要做什么?”
赵长生睁眼抢断,声虽低,却稳压孟仙鹤。
孟仙鹤意识到自己失态,悻悻地退到赵长生身后,盯着杨灵心自咒骂。
杨灵从三息之言判断赵长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定不喜废话。正好,他也不喜饶舌,开门见山。
“正常诉求,只要改善伙食。”
“不可能,更别想讨价还价,你已经做得很过分,这是北院最后的底线。”
“没有违规,更谈不上暴乱,你便要杀人?”
“别人不管,有我赵长生在北院一天,尔等永远别想翻身。”
“所以呢?”
“所以不会有杀一儆百,但敢触及底线,肃清只在今日。”
“你不怕世人唾骂?”
“本监只知火可烧死人,枪可刺死人。唾沫也能淹死人么?”
“明白了。”
杨灵不得不明白,院门之后,北院无数持枪守卫严阵以待,赵长生绝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当一个人不在乎他的名声,那最好不要惹他生气。
“撤。”
杨灵撤得很果断,伽罗们虽有不甘,但不能此时质问,徒惹北院人笑话。可没走两步,赵长生又叫“且慢”,众人齐齐回身,乌泱泱一群跟随杨灵走向赵长生。
北院人明知无事,却也极为震撼,几千人只听一人号令,同进同退,谱图院还从未有之。就是柳无情也尚未做到这一步,不然不会意外身死。
他们意识到今日杨灵的退却,有可能不是服软这么简单,谱图院再难回到半年之前。
寥涂想起二月时初见杨灵,身边不过石头仔一人,仅不到四个月,如何势力发展至此?赵大监今日之决定,尽管铁面无情,怕是也埋下祸根!
各人想法自是不一,赵长生叫住杨灵却是私事,两人近到一尺距,赵长生压低声道:
“我有个不争气的侄儿,你应该认识。”
“不错,他是我们的人。”
“呵,当真以为我不晓得你们那点龌龊么?”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可不像你赵大监性格。”
“很好。必要时我会舍弃他,别想用他来威胁我。”
“就这?”
“包括他儿子。”
此一言出,杨灵无话可说。赵长生对他所行之事完全零容忍,甚至知道他在院外有人手。此番独聊算是最后警告,好自为之的意味。
赵长生说完就走,北院人先后回院,院门关上,陈星阑笔直端立,一切恢复如常。
杨灵见众人皆垂头丧气,未予安抚,摆手令回。已过上二楼时间,馒头、猪尾巴等人只能等明日上楼听杨灵重新安排。
不必陈星阑催促,杨灵鲁鲁自觉向东南楼梯。到体术室,甄岭笑作招呼,杨灵抱拳行礼,未与多言,与鲁鲁径回二楼。
野狗、小书生等人忿忿不平,定要去他房间骂赵长生。杨灵一个都不接待,不想过多废话,不然明天还得讲一次。
首次抗议失败,杨灵表现得十分平静,不管真假,起码让伽罗们看到他的态度,绝非遭遇突发情况便失张失志之人。
他也确实平静,还有闲心邀请瞎子,完成场上允诺之事。
传功罢,瞎子握手成拳,两拳相撞,面露喜色,还有心情与杨灵开玩笑。
“下午所行之事失败,我是否可以反悔加入你伽罗派?毕竟功力到手,跟着你也没什么前途。”
“哈哈,你要是反悔就直接走了,还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杨灵跳下床,扶着瞎子坐到凳子上,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瞎子已脱去上衣,扔他门角。
这算是加入伽罗派的一个简单流程,毕竟没有《伽罗证》可颁。
瞎子接过水杯,浅饮一口,笑道:“准备了几个月被赵长生如此打击,你倒是不觉丧气。”
“事有所成,有所不成,若事事皆成,天下大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看开些岂不更好?”
杨灵拉上窗帘倚窗而立,瞎子自小声念叨。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不过二三。是啊,强势如赵大监,也有属于他的烦恼。”
“富人的烦恼我不想听,我想听听你的烦恼。为什么这么着急出院?”
瞎子将水杯放于身侧,深吸一口气,“目”视杨灵,缓缓道来。
……
瞎子是冥火人,其父得高人传授【摄魂针】,为冥火权贵做些见不得人的暗杀勾当,四年前失陷于仇家之手,一命呜呼。
瞎子继承父业,仍行此道。仅不到一年,在千鸟湖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同伴抛弃,冒族人将他当场逮捕,当作战俘卖给谱图院。
瞎子并无怨言,其父告诫,确行此道,就要做好随时殒命的准备。一如他在斗场所言,场上输赢匹配使然,身死也无怨言。
可以看出瞎子是个拎得清是非之人,可在杨灵身上先下脏手,迫切的想要赢下这一场,皆因家中母亲尚在,他不得不尽快升星出院,回家带离母亲。
最新消息,冥火国与冒族人数次战争皆大败而归,丢失了大片领土,千鸟湖方圆千里尽入冒族人之手。瞎子的家就在战场边境,家中只他独子,怎能不担心母亲安危?
……
“甭说四星,六星也无法出城啊。这事得想个别的办法,要不你先让冥火宗的人帮你打探打探消息?或者托他们关照你母亲?”
杨灵所言的确为最佳解决方案,瞎子不是没考虑到,黯然道:
“我是冥火见不得光的那一类人,身在外时,尚不得保全,如今身陷囹圄,谁人愿意怜悯?再有双目焚瞎,在他们眼里已失去价值,只是暂时没找到可以取代我之人,如白实力不济,又被你所拉拢,因此我才忝为二楼一方主事。”
瞎子说到此处,长声叹气,“即使他们愿意怜悯,那也是我之母亲,一生只懂端茶递水,无一长技傍身,身处纷乱战火之中,当儿的怎能安心?”
杨灵点头表示理解,尽管瞎子看不见。
“那你是想逃走?三楼那十几个监管个个暗火师,你……恐怕很难啊,不再想想别的办法么?”
“难也要走,战火无情,晚一时半刻我都怕后悔终生,要我升七星出院,简直不敢想象。”
“那我……祝你成功吧。”
杨灵拍了拍瞎子肩膀,给予真挚祝福。
片刻沉默,杨灵想起万花阁时听两冥火人说起过近时战事,讲冒族人学会了某种上岸作战的技巧。心中一时好奇,问道:
“你知道冒族人因何逆转战局么?”
瞎子愣了一下,迟疑道:
“好像是冒族人集体领悟了某种‘辟火之术’,不惧火修之火,体术方面他们一直都有一战之力,因此反败为胜。”
“这样啊。”
杨灵点头,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