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女神的神殿,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古希腊的神话传说中,众神的神殿,是人类对神圣与美的极致追求的象征。这些神殿矗立于山巅之上,沐浴在晨曦与黄昏的金色光辉中,仿佛是连接人间与神界的桥梁,既庄严神圣,又充满着难以言喻的美丽与壮观。
然而,当神殿中供奉的女神被憎恶与仇恨染黑时——象征着她的殿堂,也随之陷入了阴郁的色彩之中。
紫黑色的脉络流动着,贪婪的,就像是毒蛇般,侵吞着神殿的一砖一瓦,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被人推开的大门口,向着来访者吐出阴冷的蛇信。
“哦哦,这可真是……”
感叹着,像是在参观鬼屋的旅客般,朔月屏息静气,以A等级的气息遮断伪装,悄无声息的,朝着神殿深处迈进。
神殿对于神明的加成,比魔术师的工房还要厉害得多,哪怕是朔月,也不愿意在戈尔贡的领地里与她大打出手。
更何况,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只是勘探情况,若不想遭到戈尔贡与自称是她孩子的神造兵器,甚至是其他女神合力攻击的话,就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是的,不要任何多余的事情……
不知何时,青年的脚步停止了,他藏在面具底下的轻佻笑容隐去了,藏在斗篷下的潜入者,缄默的就像是雕塑一样,凝视着两边的墙壁。
“呜……”不知是通道里传来呜咽的风声,还是隐约起伏的,悲哀的呼吸。
来访神殿的人类,看见了漫天暗淡的星辰。
那是镶嵌在墙体里的茧,密布的筋络如干枯的大手,将其牢牢攥住,就连荧光也无法逃脱,禁锢在茧中的生物液中,死气沉沉的漂浮着。
朔月无声走上前去,明明没有泄露出任何气息,可是茧中有什么东西躁动起来——一只半腐烂的手拍打在茧上,发出闷响。
那是,一个人。
下半身已经丧失了,左半边被腐蚀的剩下骨架,却仍挣扎着,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敲击着茧壳,张开嘴,无声呐喊着什么的人形。
他是否注意到了呢?一只凶恶的魔兽正在他身旁沉睡着,身上的血管连接着他的残肢,源源不断的榨取着仅剩的营养。
当魔兽彻底醒来时,就会用尖牙和利爪,满怀欣喜的享用自己的‘父亲’,将这顿近在咫尺的美餐吞吃殆尽。
没有任何的鬼屋能模拟出这样的场面,那已经不能用恐惧来形容了,当人们意识到自己的同类在这里沦为饵食,沦为肥料,沦为其他生命诞生的摇篮时,便会清晰的意识到某种决绝。
无法共存,必将竭尽全力绞杀彼此,唯有一方才能活下来的命运。
“……”哪怕已经早有预料,哪怕见过类似的影像,朔月的手还是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然后,头也不回的迈开脚步。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不光是他,任何囚困在茧中的生命,都会成为魔兽的养料,那席卷北部的魔兽大军,正是吞吃着死者的尸体降生,并向生者露出獠牙的丑恶存在。
“这可真是,让人不愉快到了极点……”
话语里弥漫着淡淡的寒气,即便如此,青年的眼神却透露出一股漠然,就像是被人追赶般,脚步匆匆的离去。
不能救。
一救就会暴露。
这不是我的目的。
反正,他们都迟早会死的,无论成为魔兽的养料,还是在战争中被杀死。
更不用说消除了特异点后,他们也会随着错误的故事一同消失。
所谓的救援,不过是滥好人的心态作祟,没有任何的意义,只会破坏大局,导致更多的牺牲,更多的毁灭。
所以,向前走吧,得到情报后——就立刻离开。
身后拍打声逐渐远去,但朔月知道,那个人一定不会停下这个动作。
那是他求生的意志,也是他在生命消散前,最后的哭声。
砰。
砰砰。
砰砰砰。
有人在哭,而且——
“我听见了。”
————
将丑陋的生物卵打碎,从流淌的液体中,救出人们或是残骸。
然后,仍能活下去的,予以白金色的恩惠。
已经无可挽回的,予以幽谷火焰的往生。
“抱歉来晚了……”朔月捧着向他呼救的男人遗骨,在破开卵泡的时候,他被维系着的一丝生命也走向了尽头。
但至少,他是笑着闭上眼睛的。
告死的灵火腾起,将男人的残躯烧尽,朔月站起身来,在他身后,通道像是升起了火焰的道路般,将死者送往冥界,而生者抚摸着重新生长出的肢体,像是刚诞生的婴儿般发出啼哭。
“劫后余生的感情,等到回家以后再宣泄吧。”看着劫后余生的人群们,英雄像是责备自己心太软般叹了口气,随后挥挥手,用冷酷的兵刃,将未成形的魔兽们碎尸万段。
“再不走,就把你们丢下了。”
就这样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带着孱弱的人们向着出口走去,人们彼此搀扶着,赤身裸体的跟随着英雄的身影,然后,看见了通往希望的曙光——
“前面?只要往前走就行了吗?这样一来,就能走到外面去了吗?”
就在门口,他们听见了孩子怯生生的声音,以及一个温柔的,少年的回应。
“没错,出了神殿后有一座湖,不要顺着黑杉,而是以普通杉木为标记走就行了。”
那是穿着朴素白袍,长发如林海松涛般流动着的美丽少年,在满眼希冀的孩子们面前,他拒人千里之外般的站着,眼神却是温柔的。
“之后我就不清楚了,但是留在湖边十天左右的话,还是能活下去的。究竟是避开魔兽前往城市,还是在湖泊迎来终结,都是你们的自由。”
——是与您一同,前来拯救我们的同伴吗?
身后的人们看向拯救他们的英雄,无声的传递出疑问,可眼前的英雄却绷紧了身躯,在第一时间摘下了白骨的假面,露出如月光般的银发,和写满了凝重的金色竖瞳。
【特殊宝具·晚钟覆面】,封印。
【幽谷之焰】,封印。
【气息遮断】,封印!
就在那一瞬间,少年豁然转身,而迎接他的,是一束金色的雷枪!
轰!
哪怕是瞬发的雷霆,在魔法使的手中也宛如炮弹轰击,在尘雾泛起的时刻,朔月张开双臂,接二连三的菱形空间如眼瞳睁开,人们惊呼着一个接一个掉了下去,就连孩子们也一并包含在内,不见了踪影。
短暂的慌乱过后,人们就会惊喜的发现自己跨越了森林、河流、山脉与战场,回到了乌鲁克的疆域之中。而这一边,只将自己留在神殿的青年握紧双拳,迎向了直冲他而来的神之锁链。
噼啪!
泛金的锁链高高扬起,又凶猛坠下,击中了朔月的肩膀,将其狠狠打飞出去,嵌入神殿的墙体之中。
直到这时,漫天灰尘中才响起了不急不缓的声音,绿发飘散,身上缠绕着骇人魔力的少年徐徐走出。
“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闯入母亲的神殿啊,怎么,是乌鲁克新召唤出来的使魔,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英雄?”
回应他话语的,是漫天亮起的寒星。
魔术·投影。
连续层写!
“这是……!”少年脸色一变,哪怕在错愕之中,也近乎本能的半蹲在地,以手触及地面,金色涟漪扩散开来,在万千兵刃落下之前,不甘示弱地回敬以相同的锋芒。
叮叮。
哐哐哐。
铛铛铛铛铛铛!
击打声响成一片,有着第三法支撑的朔月能近乎无限的制作兵刃,而眼前的少年,竟也能分毫不差的追上他的步伐,
朔月知道,这是少年的机能发挥了作用,名为【民之睿智】的第二宝具,能够让少年读取人类的历史,从大地上创造各种各样的东西,成为他的武器库。
在美索不达米亚的时代里,那便是十八般冷兵器的暴雨,若是在未来的现代,便是炮火与枪声的轰鸣。
通过这个宝具制作出来的武器都是以少年本身为基盘,加以附魔强化的,简单来说就是无尽的“骑士不死于徒手”。
如果说吉尔伽美什的“王之财宝”拥有一切宝具原典是“摒弃”了人类的智慧,那么少年便是“遵从”了人类的智慧,但兼具各种功能的特性并未改变,强度也是同等的。
否则的话,也无法与维系神与人的天之楔并肩——
哪怕掌控这具身体的意识,早已经不似从前。
“你不是吉尔……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那位王者。”不知何时,少年的面容已经满是阴沉,“你是谁?为什么拥有这份相似的力量!”
虽然在三女神会议中有过接触,但那是戴着‘晚钟覆面’,以冠位灵基与气息遮断隐蔽身份的朔月。
而不是摘下面具,英姿勃发的魔法使。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你就称呼我为赝品吧。”面对少年的质问,白发的英雄翘起嘴角,“能够超越原型的,最强大的赝作者。”
“!!!”少年瞳孔收缩,雷光在他的视野里点亮,紧接着棱形的空间张开,接连不断的地将兵器投入电场之中不断加速,在重复到连他也无法捕捉到的极速之后,电射而出!
轰隆隆!
音爆声震耳欲聋,金色的电弧在撕裂的空气中闪烁,少年呆滞低头,眉心、胸口、双手与双臂均被正黄的诅咒之枪刹那贯穿,令他纤细的身躯倒飞而出,钉死在另一边的墙壁上。
“我可是很记仇的啊,虽然解救了孩童,却将人类这个种族亲手推入地狱的假货——”金色的眸子锁定了错愕的少年,朔月似笑非笑的,念出了这具机体此刻的真名:
“金固。”
提亚马特制造的孩子,与神话中的金固神却并非同一人。
眼前的少年,是以神造泥人偶,‘天之锁’恩奇都的身体为基础诞生的兵器,可视为那位吉尔伽美什的挚友的后继型号。
然而,经由魔术王之手复活的金固,不再与人类站在一起,而是成为了魔兽女神戈尔贡和原初之母提亚马特的孩子,在藤丸抵达之前,正是他率领着魔兽大军肆意屠戮,并亲自前往战场,毁灭着人类的文明。
那已经不是恩奇都了。
而是借由那副面貌诞生的,一尊崭新、稚嫩而残忍的灵魂。
第三法寄宿在眼上,朔月看着挣脱了长枪,无视了海神诅咒,在眨眼间恢复了伤势的金固,有些遗憾的撇嘴。
啊啊,本来以为用这种闪击的方式,能夺走金固所持有的圣杯呢……果然,那种概念性的魔术结晶,需要亲自触碰才能让其实体化吗?
光是摧毁这具泥人偶的肉体,根本无法得到寄宿在非实体层面上的圣杯。
那么,战斗就失去了意义。
“你这家伙……”但显然,少年,也就是金固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让他吃了瘪的家伙,他紫色的瞳眸里闪过愤怒的光,挥动手臂,流淌着金光的锁链腾空而起,呼啸着,带着恐怖的声势,向着朔月砸去。
第一宝具,【天之锁】。
了解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这对的人绝不可能不知道的宝具,铸就了恩奇都称号的神之兵器,甚至能束缚‘天’的锁链!
和当年遇上安洁莉卡释放的天之锁不同,哪怕身上没有丝毫的神性,但身负‘兽之契约者’之名的朔月,正处于这件Ex级别的宝具特攻范围内。
一旦正面冲突,就算是朔月,也会在物理层面上被瞬间消灭!
锁链震颤,那锐利的尖端嘶鸣着迫近了,面对如此骇人的声势,朔月却没有任何的防御,他只是平静对着金固,说出了五个字。
“吉尔伽美什。”
【检测到机体故障】
【伤害……不会……】
【拒绝】
轰!
神殿第三次被剧烈的爆鸣声淹没,朔月微微侧头,看着全力击中了神殿墙壁,将山体都打得粉碎的天之锁,冷笑一声,随后一点点陷入虚数的影中,消失不见。
“等等,你——!”金固的一只手盖住脸庞,只余一只紫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青年消失在他面前,模样失态而狼狈,“可恶,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青年,为何会知道这个弱点?
明明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不等金固从身躯的失控中恢复,魔兽女神发狂的咆哮声在神殿响起:
“怎么回事!为何我从深眠中醒来时,孕育孩子(魔兽)们的舱室全被破坏了?金固,金固!我的孩子,你在哪里……可恶,凶手又是谁!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吞入蛇腹之中!”
那个家伙……竟然还做了这种事情吗?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金固越发的难以置信。
太过于熟悉了,这个闯入母亲神殿,破坏了生产线,拯救了人类,还用那个名字干扰自己的状态,然后从容离开……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他对这里了如指掌一样!
心中升起了淡淡的寒意,不等金固仔细思考这一切的原因,冥冥中传来的警报,却令他神色大变。
“这种感觉……不好,是母亲!”
下一刻,少年腾空而起,竟是无视了愤怒喊叫着的戈尔贡,向着波斯湾的方向疾驰而去。
混蛋,那个家伙竟然没有逃走,反而还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