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双方都有非常看重的人,萧先生,我能不能请求你去拜访一下我的母亲,如果你去拜访过她之后,依旧坚持不愿意帮忙,我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卢景盛说:“对不起,昨天本来说好不会再来的,但回去后辗转难眠,看到我妈又拿出那个男人的衣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我知道,如果不找到真相,到死,她都在为那个男人蹉跎自己的生命。”
说到这里,卢景盛红了眼眶。
萧屿凡并不能接受他这样的提议,他虽然喜欢管“闲事”但也不是什么事都管。
翟秋宁不好说话,那毕竟是萧屿凡的舅舅,她不好相劝。
卢景盛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萧屿凡的面前。
“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有来求你,我听说你是当志愿者的,你们的心肠都非常的好,你能不能把我的母亲看成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你们就帮她寻找一下爱人,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好,别让她走到生命的尽头,依旧遗憾。”
他们志愿者活动里的确也帮忙找人的,走失的孩子,失踪的亲人,对方这么一说,他一时还不好拒绝。
卢景盛又说:“且不去想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们能不能先去了解一下情况,按照你们志愿者寻人的流程来走。”
萧屿凡思虑再三,决定去见见卢景盛的母亲邹玉。
去那天,萧屿凡叫了翟秋宁,还叫上了志愿者协会里负责寻人的项目组长周健宇。
卢景盛在市区上班,自己租的房子,邹玉住在市郊的一个乡镇上,是炳叔给买的农家小院。邹玉的精神不是很稳定,住在乡下地方清净,平时摆弄一下花花草草,再种点蔬菜,也好打发时间。
卢景盛开门进,就对着屋子大喊:“妈,我回来啦,我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看你。”
不一会儿,从堂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女人脸上皱纹颇深,翟秋宁估摸着邹玉不过50来岁,可脸上分明写满大于年龄的焦虑与沧桑。
从漂亮的脸型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大美人。
卢景盛赶紧给母亲介绍:“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我工作之余参加了志愿者活动,志愿者活动里有帮忙寻人的组织,我就想让他们帮忙找一找我爸,虽然希望渺茫,但他们的能力还是非常强的,这些年,他们帮忙寻找走失和被拐卖的孩子,还有失去联系的亲人,帮不少家庭圆梦。”
一番介绍之后,邹玉眼里似乎有了光,热情地招呼几个人坐下,又拿出果汁给他们喝。
邹玉说:“这榨果汁的橙子是我自己种的,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新鲜的果汁味儿微甘,却是最纯朴的味道,翟秋宁很喜欢,一连喝了两杯。
她发现从见到邹玉开始,萧屿凡的目光总是围绕着邹玉,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度量着萧舅舅是否会爱上眼前的这个女人。
卢景盛说:“妈,你把爸的一些信息详细地告诉他们,有线索才能往下找。”
周健宇找人的经验丰富,为了博得邹玉的信任,他解释说:“全国各地都有我们志愿者寻人网,我们会把要寻找的人的资料和一些线索发在网上,各地的志愿者在看到信息之后,会尽可能地在当地配合调查,我们的能力一点不比警察差哦,我们这个志愿者项目成立了四年多,帮助别人寻亲2000多次,成功了700多人。”
邹玉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热情又有活力,我们年轻的时候只知道埋头工作。”
周健宇问:“大致的情况我听小卢说过了,你有他父亲的照片吗?”
邹玉红着脸:“没有,那个时候拍照不像现在这么方便,我俩本来约好要去一趟广东,说到时候买个相机,只可惜……”
最后那几个字分明带着哽咽。
周健宇又问:“那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明显的位置,比如脸上,手上这种容易被看到的地方?”
“时间太久了,我都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邹玉苦笑着。
周健宇安慰她:“记不起也不奇怪,毕竟都过去20多年了,太细致的东西都会被岁月风华,只留下他最美好的一面,但只要一见面,你还是会一眼就认出他,是吧。”
邹玉笑了,这时的笑里带着一种幸福和快乐。
翟秋宁看在眼里,觉得既美好又心酸。
美好的是,她曾经拥有过爱情的憧憬和幸福,心酸的是所托非人,翟秋宁突然觉得,或许让她活在对爱情的意难平当中,是否会更幸福一些?
萧屿凡问:“邹阿姨,你能不能讲讲你们相识的过程,还有你们相处的一些细节。”
邹玉有些纳闷:“找人也需要这些吗?”
萧屿凡解释:“越是细微末节的东西,越能发现有用的线索,你们以前也报过警,提供的肯定是一些关于本人明面上的信息,却没有反馈,所以我们想通过一些小细节来发现线索。”
翟秋宁听得出来,这是他的借口,他想从两人的生活细微中寻找跟萧舅舅有相似的地方。
要回忆过去的恋爱时光,邹玉突然来了精神,连眼睛都变亮了:“我们是在工作中认识的,他是老板,我是秘书,两人经常在一起就有感情了呗。”
“他对人是真的好,吃饭的时候也会给我买一份,有一回,我还在宿舍睡觉,他竟然买了早餐给我送到门口,我从小家里条件不好,我几乎都不吃早餐的,有个男人天天给你买早餐,哪有不感动的,他对我很好,比我父母对我都好。”
隐隐听得出,邹玉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到大,她得到家里的关爱特别的少,所以身边出现一个把她照顾得妥帖的人,就立即深陷。
“啊。”邹玉似乎想起了重要的信息:“他很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我知道他是广东人,我还特地去学了广东菜,没想到他最爱吃的还是我们这里的家常菜。”
周健宇问:“你真的确定他是广东人吗,我听说当年你们报警之后,警察有根据留下的身份信息去找过卢深强,发现那人并不是真正的卢深强,你就没想过你是上当受骗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邹玉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想必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有不少人提出过。
“她们都说我傻,但其中的感情,只有我自己明白。他的确骗了很多人的钱,我觉得他是有苦衷的。一个细心体贴的人,心能坏到什么地方去。有一件事让我印象深刻,有一次我跟他去见材料商,在路上遇到一个卖菜的老太太,大冬天的,老太太穿着很薄的衣服,瑟瑟地发抖,面前就放着两小捆莴笋。他问了两句,得知老太太孤寡一人,就掏钱买了两把莴笋,还给了老奶奶一百块钱,让她在家休息两天,等天气好了再出来卖菜。”
“有这么善良的心,怎么可能故意骗别人的钱,他很可能被人威胁了,其实我也知道,一个人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如果他还在,我很想再见他一面。”
周健宇也不再纠结着这人的失踪到底是恶意还是故意,只是将她所说的一些重要信息记录下来,比如对方爱吃红烧肉,比较有爱心。
“他的广东话说得标准吗?”翟秋宁忍不住问,要确定一个人生成的地方,听方言最能明白。
“他说广东话挺好玩的,但我还是喜欢听他讲普通话,他的普通话很标准,我念书那会儿想去考播音员,但可惜普通话没过关,被刷下来了,他还教过我呢。”
翟秋宁暗忖,没听过萧舅舅讲普通话,所以没法去印证。
她将目光移向萧屿凡,想从他脸上读出对这些信息的分辩。
萧屿凡索性拿出了萧舅舅的照片,问:“你看这个人像吗?”
那是萧舅舅的近照,五官清晰可辨。
邹玉接过来看了看:“这人我见过,炳哥也给我看过这个人的照片,我也不知道像不像。”
邹玉表明,她印象里是那个年轻的卢深强,至于照片里的中年男人,眼眉有那么一点像,但却没办法肯定是不是。
她说:“深强他很帅,皮肤也白,是那种天生的白,他年轻的时候也在工地上亲力亲为,皮肤却晒不黑,这人皮肤也白,但比起深强,好像还差一点。”
听她这么说,萧屿凡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邹玉突然记起一件事:“有一次我陪他到工地上边去,堆钢筋的地方突然发生垮塌,那堆钢筋滚落下来差点砸到我,他快步跑过来挡在我前面,他的手受了伤,被钢筋戳出一个洞来,当时流了好多血,伤好后,虎口的地方留下一个很大的疤痕。”
翟秋宁心里一惊,那天跟萧舅舅吃饭的时候,她就看到萧舅舅的右手虎口地方有条很深的疤痕。
每个人的伤口都有一段疼痛的回忆,所以她从来不会去问别人的伤口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