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鬼停下脚步,却不是望着田启法手上的小葫芦,而是望向他身后。
田启法含着满口酒困惑回头,只见橘猫将军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只高架上,扬着尾巴舔爪子,背后一张虎爷袍子闪闪发光。
厨房外,传来一阵摇铃声和咒语声。
厨房内,壁面崩出裂痕,裂痕淌出血;门外野鬼们乒乒乓乓地敲门砸墙,大鬼咧开嘴巴发出怒吼,大手一张往田启法抓来。
田启法惊恐掷出小葫芦,在大鬼脸上炸出一片光。
大鬼闭着眼睛硬冲,脑袋却猛地向后一仰、鼻子扁塌——
是将军踩在大鬼脸上,结结实实赏他脸面一记虎掌。
大鬼挨了将军这一掌,扑通跪倒在田启法面前,田启法顺手将小葫芦往大鬼脸上按去,同时喷出口中葫芦酒,大声施咒。
大鬼上半身烧起金火,哀号抱头乱撞,被将军一爪扒得撞回冰箱里。
“谢、谢谢你将军??你好厉害!”田启法惊魂未定,背着女人转身跑出厨房,对将军说:“外面还有一个老家伙??”
本来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左爷,此时站了起来,一双变形的手持着摇铃和几张写好的符,摇摇晃晃,突然又将铃放下,改拿木剑,发呆几秒,仍然一脸犹豫,又将木剑跟符放下,改拿起金钱剑跟摇铃,口中还喃喃自语。
“用什么好呢?用什么好呢?难得有对手上门,不能丢啖罪大王的脸呐??”左爷状似痴呆,身旁鬼仆倒是先有了动作,一见田启法,立时围了上去。
田启法情急之下,灌了满嘴酒,却因为太过紧张,反倒呛咳不止。
眼见鬼仆就要扑上田启法,只听将军一声尖锐猫啸声后,紧追着一记雄浑虎吼,将几只冲近田启法的鬼仆吓得抱头鼠窜。
倒是左爷被这虎吼一震,咧嘴笑了起来,右手抓起毛笔,左手托起血碗;胁下和双肩噗嗤窜出四只手,拿起桃木剑和金钱剑、摇铃和一迭符,兴奋走向田启法,嚷嚷地说:“对手来了,我终于等到对手了??”
田启法被左爷这模样吓得连连后退,从茎藤上抓下一枚小葫芦往左爷身上砸。
左爷挺着桃木剑刺着葫芦,竟像是叉着烧烤般往嘴里塞,啪的一声葫芦炸开,将他整张嘴、半边脸都给炸烂了。
左爷那烂稀稀的半边脸,仍挂着笑容,还嚼个不停。“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怎么有股神仙味儿?”
“噫??”田启法见左爷疯疯癫癫,不可理喻,便又抓了枚小葫芦在手上,还托起大葫芦猛灌口酒,这次他做好准备,先捏烂小葫芦,扬开一手碎烂葫芦肉,在空中画了道驱魔大咒,跟着鼓嘴一喷,对着左爷喷出一团金火。
“你画符我也画符。”左爷疯癫归疯癫,动作却是飞快,在田启法捏烂小葫芦画咒那瞬间,也执笔沾血一口气连画三张黄符,往田启法撒开。
金火碰上三张黄符,炸开一团五颜六色的光。
田启法又拔了一枚小葫芦在手上,还没来得及含酒,却见左爷又写好三张符,吓得也不画咒,直接扔出小葫芦。
左爷也扔出符。
又炸出一团金光彩火。
田启法再拔葫芦。
左爷第三批黄符已经扔到他面前。
三张黄符在空中化为一颗鬼头,张嘴就往田启法脖子咬,但还没咬着田启法,脑袋登时扁了一半,像是被击中的棒球般,轰隆飞撞进一旁墙壁,嵌在墙上动弹不得。
将军舔舔爪子,走到田启法身前,朝着左爷走去,像在替田启法开路。
“哇??”田启法急急忙忙跟在将军身后,手举葫芦口里含酒,大着胆子朝挡在门前的左爷走去。
“好厉害??好厉害??这不是法术,这是、这是??”左爷摇头晃脑,一步步后退,退到门边。
背贴着门。
整个身子融进了门里。
“唔?”田启法见左爷整个人融进门里,消失无踪,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大步上前转动门把。
门把化为一只枯手,抓住田启法手腕。
田启法惊愕往枯手吐出酒水,将枯手灼出一阵金烟。
田启法后退几步,感到整间屋子震动起来,再看看门,门上已无门把,整张门变得歪斜古怪,隐约浮凸出一张脸——左爷的脸。
“我等你好久,你为何失约?”左爷朝着田启法愤怒狂吼。
“你等我?”田启法只听得一头雾水。“你认错人了大哥??”
“认错人?你是谁?”左爷呆了呆。“你不是他,来我家干嘛?”
“我是??来扫地的??”
“你来我家扫地?”左爷瞪大眼睛,怒吼:“我辛苦修行,要和他决一死战,他怕了、他不敢来,害我没办法交出祭品给大王??我被大王抓下地,每日写符、每夜苦修,好多好多年,大王终于放我回来啦??”
“那??”田启法摘下一枚葫芦捏在手上。“关我什么事,你跟我讲这个做什么?”
“他在哪?他在哪?”左爷怒吼。
“他??他是谁啊?”田启法这么问。
“他叫??”左爷狰狞地吐出这个名字。“陈??七??杀??”
“陈??七杀?”田启法隐约感到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思索几秒,想起陈阿车曾经告诉他,这透天厝主人左爷过去有个对手,似乎就叫作陈七杀。
“好!你让我出去,等等也别为难我师兄,我到了外面,打电话替你叫陈七杀过来,好吗?”田启法堆起笑容。
“你认识他!”左爷怒吼:“现在叫他过来——”
“呃!”田启法没想到自己随口敷衍,反倒无法收尾,只好说:“我??我忘了他电话,我到外面,再替你找他??”
“你耍我——”左爷暴吼一声,门旁那扇窗户唰地伸出一只大手,捏着张大符往田启法身上贴来。
唰的一声,大符碎裂,符后头的大手掌也多出几道血痕。
是将军拦在田启法身前对那大鬼掌挥爪。
大手掌甩了甩,再次拍下。
将军再次出爪,小小的猫爪快如闪电,但猫爪之后拖着的虎爪强悍无匹,磅啷和大鬼掌对了两三掌,将大鬼掌手指都敲歪两根。
将军三记右爪之后,又朝着门板补上一记左爪,轰隆一声将门板拍得凹陷,门上左爷的大鬼脸鼻子歪了、淌出鼻血,鬼脸从门板上消失。
田启法急忙走近大门,却见门框、门板都窜出一堆符箓锁炼,牢牢锁着门。
“这什么鬼东西?”田启法朝着符箓锁炼吐了几口酒,接连使出数种驱鬼咒术,依旧开不了门,一旁窗框也窜出锁炼,将客厅几扇窗也锁上了。
左爷的身影在客厅壁面游窜飘移,不时扔下几张符,或是窜下大手。
将军像是盯上飞虫的猫般,在客厅橱柜、桌椅上蹦跳,扒落一道道黄符和大鬼爪。
田启法见地板上窜来鬼影,便朝着鬼影扔砸小葫芦或是喷吐酒水,跟着他发现用双脚上的金光木屐大力跺踏,能够踩出震波,远远逼退鬼影。
一时之间,左爷伤不了田启法,但田启法也找不着向外的出路。
陈阿车走近水泥墙,伸手摸着上头符箓血字,只觉得此时地下室阴气浓烈得令他感到恶心,一阵阵阴风自水泥墙上的符箓血字透出。
“嘿呵呵——好久不见呐,小老弟——”
一个奇异声音,自墙中透出。
“??”陈阿车后退几步,左手竖指比咒,右手紧握破扇,如临大敌。
尽管过了几十年,但他仍然记得这个穿透人心的声音。
魔王啖罪在对他说话。
“小老弟,你忘了我吗?”魔王啖罪的声音听来深沉悠远。
“你这鬼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陈阿车哼了哼。
“小老弟,你说话真有趣,声音怎能化成灰呢?”啖罪呵呵一笑。
“不好意思,我没读多少书。”陈阿车说:“想到什么讲什么。”
“是不是读书人不要紧,当不当屠狗辈也没关系,只要懂得负心、喜欢负心,就是颗好心,呀哈哈??”啖罪的笑声锐利得彷如铁石磨擦。
“呸!”陈阿车不屑地说:“你说的『好心』,是指好吃的心对吧!”
“对!”啖罪哈哈大笑。“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