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田启法骑着三轮车,抵达一处市郊小镇老街。
他将三轮车停在一处冷僻路边,同样把将军留在车上,与陈阿车一起提着新买的酒菜走入老街,转入一条岔巷。
那岔巷弯弯曲曲,巷里都是些低矮老楼房。
“姜家香铺迁到大街上,生意兴隆,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姜家祖厝。”陈阿车随口说着,沿路数着门牌,来到一处半掩门前,也没打招呼,直接推门进去。
房里堆满香烛纸钱,像是香铺仓储,角落有张木桌,木桌后藤椅上窝着个满脸胡碴的胖男人。
男人睡着了,搁在肚子上的手机,屏幕还显示着游戏画面。
“小姜。”陈阿车笑呵呵地喊那胖男人。
“唔??”小姜睁开眼睛,抓抓胖肚子,望了陈阿车一眼,坐起身打了个好长的哈欠,问:“怎么那么慢??”
“没办法,陪阿白喝酒喝到太阳下山。”陈阿车这么说,拉着田启法向小姜介绍。“我的接班人,不错吧,青年才俊。”
“啥?”小姜起身,继续抓头抓肚子、继续打哈欠,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田启法,不屑地问田启法说:“青年?大哥你几岁呀?”
“四十二??还是四十三,我有点忘了,呵呵??”田启法干笑说。
“四十三!”小姜瞪大眼睛,哈哈笑着说:“我以为你大我两、三岁,没想到大我十岁啊!”他一面笑一面对陈阿车说:“四十岁算是中年啦!什么青年才俊,而且他从头到脚,才在哪?俊在哪?怎么看起来和你一样像个流浪汉呐?”
“他是流浪汉啊。”陈阿车嘿嘿笑着说:“流浪汉就不能青年才俊吗?”
“青年才俊,还流浪个屁!”小姜哈哈大笑,上前关了门,带着陈阿车和田启法绕入屋内深处,揭开一道小门,领着两人往地下室走。
田启法跟在最后头,尽管小姜一番奚落令他颇不是滋味,但陈阿车事先叮嘱过,说这小姜嘴巴比黎幼白坏两倍到三倍,要他做好心理准备,他便也真做了心理准备。
“香铺生意怎样?”陈阿车随口问。
“过得去。”小姜笑呵呵地说:“我老婆管账,还请了个好姐妹当店长顾店,那姐妹挺能干的,有她们顾着,我什么事都不用管。”
“你就能专心搞你这里的事业了?”陈阿车这么问。
“当然。”小姜带两人来到地下室,扬手对两人比了个“欢迎参观”的手势。“我不搞这事业,你上哪去买我这些好家伙呀?”
“这倒是呀。”陈阿车笑呵呵地带着田启法参观小姜老家地下室。
这地下室像是一间手工艺工作室,有数张乱糟糟的桌子,摆满各种纸雕、纸扎半成品,和各式各样的工具。
“怎没员工?现在就剩你一个?”陈阿车问。
“店铺卖的东西都外包给工厂做了。”小姜这么说:“现在这间工作室里完完全全只做我的『个人作品』。”
“你做这些东西,有赚头吗?”陈阿车走到一处木架前,打量着架上几尊纸兽——那纸兽脑袋似龙、身体似猿,一张大口里满是利齿。
田启法则站在一尊与人等高的纸偶前看得目不转睛,那纸人偶全身覆着纸铠甲,脸上戴着恶鬼面具。
“赚钱靠我家那香铺,我这小天地,纯粹做兴趣的??”小姜见田启法离那纸偶有些近,立时出声喝他。“喂喂喂!太近了,站远点!”他急急忙忙走到纸偶前,瞪了田启法一眼,转头打量纸偶,生怕被田启法碰坏了。“这东西可是我的宝贝呢??”
“那是什么?”陈阿车问。
“是武士。”小姜尽管宝爱这纸武士,但一副等着陈阿车问他纸武士的问题,好让他炫耀炫耀。他将陈阿车和田启法带到角落一张桌前,从一旁柜子里取出自个儿藏酒放上桌,一边说:“那尊武士很厉害的,别看是纸扎的,他有纸骨、纸肉和五脏六腑,全都精心制作??如果附上灵魂,绝对是个万人敌。”
“什么?”陈阿车正忙着将自个儿带来的酒菜放上桌,听小姜这么说,皱了皱眉,问:“有人托你做的?”
“没有。”小姜摇摇头,说:“阿车叔,你可别误会了,这东西真是我做好玩的,非卖品,而且我没胆子试用,也没地方用,毕竟我可不是神明乩身,不用打打杀杀呐??”
“如果附上身就变成万人敌,要是有恶鬼听到消息,偷溜进你家附上去怎么办?”陈阿车问。
“放心。”小姜喝了口酒,哈哈笑说:“我没把那武士的『心』装进去。”他起身,走到一只小保险柜前,转动轮盘锁,揭开柜门,托出一枚纸扎心脏,远远地举高向陈阿车和田启法展示。“魂得附在这颗心上,心要装进武士身中,魂才能控制武士;我将心锁在保险柜里,万无一失。”
“你自己小心点就好??”陈阿车问:“我要的纸鼠你准备好了没?”
“早准备好了。”小姜取来一只小袋,交给陈阿车。
陈阿车从袋中取出三只黑灰色纸鼠,纸鼠造工精美,隔一段距离看,活像是真的。
“你要扫什么地方,需要用到纸鼠?下水道?”小姜问:“魂你准备好了吗?需不需要我介绍管道给你?”
“我这次要打扫的地方可厉害了,应该是我退休前的代表作。”陈阿车向小姜干了杯葫芦酒,笑说:“魂我还没买,但是已经和卖家约好了。”
小姜回敬一杯酒,说:“你可别说是那臭女人。”
“就是她。”陈阿车。“我跟她约今晚凌晨十二点。”
“啧??”小姜哼哼地说:“那臭女人能拿得出什么好货啊!我介绍其他朋友给你啊。”
“好呀,多认识点朋友也不吃亏。”陈阿车也不置可否,拍了拍身旁田启法,说:“我这接班人以后也得麻烦你关照关照啦。”
“啧??”小姜瞪着田启法,满脸不屑。“说真的,你到底哪找来这大叔啊??他真的行吗?济公师父答应了?”
“上刘妈家喝过茶、烧过香。”陈阿车说:“济公师父也看好他。”
“希望他老人家别看走眼喔??”小姜哼了哼,问田启法喝不喝真酒,听他回答现在戒了真酒,只喝葫芦酒,便自个儿倒满一杯,向田启法一敬,对他说:“阿车叔和济公师父救过我性命,是我恩人,我看在济公师父面子上,敬你一杯,至于以后能不能当朋友,我不能保证啊,看缘分吧??”
他说完,举杯一口喝干。
田启法本来听黎幼白说了不少小姜坏话,来到这里又受他不少气,只觉得这胖子有些讨厌,但见他喝酒豪迈,言谈中对陈阿车和济公师父也不失敬意,便也不介意举杯回敬他。
三人吃吃喝喝,听小姜叽哩咕噜说起黎幼白和那“臭女人”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