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分钟后,田启法骑到半山腰处,下了车,与陈阿车望着百来公尺外一处古怪民宅。
那栋二层透天建在坡上,建物上有不少类似庙宇的构造和装饰,屋檐边角甚至还有龙凤雕饰,小庭院里有个大香炉,正门前还摆着两尊古怪石像。
“师兄,你说的鬼屋??是一间庙?”田启法困惑问。
“我也不晓得这算不算庙。”陈阿车滑着手机,点入一个文件夹,开启一份录音档案,递给田启法。“你自己听听。”
田启法接过手机,贴在耳朵旁倾听,录音里,陈阿车先报上一段地址,跟着是他替这件案子取的代号——“走火入魔全家死光”。
“这次『走火入魔全家死光』呢??哎哟太多字了,而且没死光,活了一个,嗯,改成『走火入魔』好了??”
录音里,陈阿车将案件名字精简之后,开始简述这案子的情节始末和注意事项。
这则录音记事十分简洁,但田启法听完便觉得十分耳熟,这可是数个月前一起知名社会案件。田启法听完录音,又点开文件夹里其他图片和文本文件,大都是这起案件的相关报导——
这位在半山腰上的古怪民宅,新建成不久。男主人经商有成,五十出头就早早退休,有大好时间金钱悠哉享福,偏偏迷上修行炼法,四处搜集稀奇古怪的偏方在家修炼气功、熬煮丹药、自创宗教门派、以教主自居。
起初他老婆孩子只当他退休闲不下来,才搞这无聊玩意儿打发时间,都想倘若不妨碍生活健康,那就由他去玩。
但他渐渐变本加厉,软硬兼施逼迫老婆孩子入他门下。
名义上入教不是问题,但他自创教规里的起居饮食规矩却挺折磨人,儿子女儿打死不入教,老婆勉强尝试几天之后和他摊牌,要他在妻儿和古怪信仰之间做出抉择。
他选择了信仰。
不过他也没离婚,而是自个儿在这山腰建了这间怪屋,独自搬入这小天地里潜心修行近一年。
半年前,他诚心邀请妻子儿女来他这怪屋作客,称自己长期独居,孤单寂寞,只盼和家人吃顿饭,看看他们模样、听听他们声音,除此再无其他要求。
老婆儿女提着礼物和餐厅熟食上门,一家四人享用了一顿丰盛晚餐和一锅香浓甜汤——这甜汤下肚不久,一家人立时感到不对劲,打电话求救。
但为时已晚,救护车抵达门前时,四人都昏迷不醒,紧急送医,男女主人和大女儿不治身亡,小儿子甜汤吃得少,逃过一劫。
警方后续搜查,搜出这男主人写下的各种仙丹药方和修行笔记,得知男主人在甜汤里加了数种得来不易的药材,正因为得来不易,因此他也没试煮试喝,只一心想唤来家人,助妻子儿女升天成仙,一家人齐心统御三界,成为万神共主。
结果一家四口,三人中毒身亡,一人死里逃生。
“这家伙死了没有升天,变成鬼赖在这屋子里继续修行。”陈阿车说:“阴差上来拘他三次,三次都找不着他,只带走他老婆女儿。”
“他逃出房子,躲进山里,所以阴差才找不着?”田启法有些讶异。
“不。”陈阿车摇摇头。“他就在屋子里——不是他厉害,是他这块地厉害,这地方阴气极重,鬼躲在里头,阴差那牛鼻子闻不着他,用来找鬼的掌上计算机也失灵,我猜这房子可能有些地方能下通阴间,他在阴阳两界跑来跑去,那些阴差也没闲工夫跟他捉迷藏,直接申请神明乩身协助办案,最后转交到我手上。”
陈阿车说到这里,又滑了滑手机,开启一个叫作“怪怪探险团”的社群网站社团页面——
那社团里的成员是一群神秘探险爱好者,热爱相约结伴寻访废墟鬼屋。
“我也是会员喔。”陈阿车干笑两声。“师父派给我的工作,跟他们探险的地方,有很多都是一样的,所以我加入这个社团,看看这些年轻人又想上哪边探险,我就抢先赶去替他们把地方『打扫』干净,免得他们玩过头,惹祸上身啰。”
田启法看着陈阿车手机上一起讨论主题,里头那探险地点,正是眼前这栋怪屋。
“所以??”田启法吞了口口水,有些紧张,还没做好第一天实习就要处理这社会头条案件的心理准备。“我们今天,就是要抢在探险团的人过来前,把那个毒死老婆女儿跟自己的男主人鬼抓到?”
“如果进屋里刚好碰到那笨鬼,就顺便抓他;如果笨鬼不在家,在山上蹓跶,或是躲进阴间,就没我们的事了。”陈阿车笑着说:“我的任务,就是把那屋子里的阴气秽气清理干净,如果房子里有鬼门,我就把门给封了,通知阴差再跑一趟上来逮他就行啦。”
“原来如此。”田启法点点头,跟着陈阿车走进那怪屋庭院。
怪屋正门上的刑案封条都已经剥落,陈阿车伸手在口袋摸了摸,摸出几根铁丝,想要开锁进屋,但他顺手转转门把,发觉门原来没锁,便将铁丝放回口袋,对田启法说今天还挺走运,省了点工夫。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怪屋。
…………
半小时后,陈阿车和田启法鼻青脸肿地站在怪屋顶楼露台围墙旁,眺望山下。
陈阿车指着一个方向,说:“看,那个方向还有间更凶的房子,就是我们的下一站。”
“更凶?”田启法心情尚未平复,回头望了露台后方的加盖祭坛几眼。
那铁皮加盖祭坛小门里阴暗暗的,隐约有些人影在里头窜来窜去。
“比这间屋子还凶?”田启法问。
“凶十倍不止哟!”陈阿车说:“旧屋主是个厉害法师,在屋子里祭拜魔王——就是那个魔王啖罪。”
“又是魔王啖罪!”田启法再一次听到啖罪这名号,不免震惊,但他刚刚死里逃生,一下子没办法想那么远,只不停回头看着露台后方的加盖祭坛。“师兄,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想想怎么逃出去?”
“逃出去?”陈阿车白了他一眼,举起葫芦往嘴里倒酒。“我们是来打扫这块秽地的,还没打扫干净,就想溜之大吉?”
“可是??”田启法不知该说什么,他本来相信陈阿车所说,那修道害死全家的男屋主亡灵,本身没有什么道行,只仗着这阴地神奇灵性,在屋中神出鬼没,让阴差屡次扑空,他们只需要四处洒洒葫芦水、比手划脚施几道符,将屋子阴气驱除,通知阴差上来逮鬼即可。但进屋之后,却发现情况和预料中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们踏进了一个漆黑、脏旧、古老、死寂、阴秽的房子里。
陈阿车领着他,在那房子一楼绕走半晌,洒了半天酒、施了好一会儿咒,才哎呀一声,说事情有点古怪,这地方并非阳世,而是阴间。
他们一踏进房子,就坠入了阴间。
原来这间房子并非只是“天生阴气重”那么简单,而是被施下了现今阴间那最先进的鬼门技术,阴阳重迭,让人一踏进屋,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坠入阴间与阳世的夹缝里。
陈阿车在这阴阳交迭的怪屋中,想办法带着田启法脱困,好几间房里都躲着鬼,一见陈阿车和田启法闯入,便嘶吼着扑上来逮他们。
田启法回头盯着后方那小小的加盖祭坛,刚刚他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突破群鬼包围,攀爬狭小长梯、登上顶楼祭坛、冲过祭坛小门,从那阴阳重迭的空间逃回阳世,见到冬日里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