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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他吓得魂飞魄散,卯足全力飞奔下楼。

他终于奔下一楼,奔近公寓铁门,刚按着开门键,背后轰隆一震、后背剧痛——是被田雅如扔来那只行李箱击中后背。

门开出一条缝,他抚着后背晕眩跪倒,隐约见着门外站着个人影。

田雅如呀的一声,落在田启法背后,揪着他的头发,要将他往楼上拖。

噗的一声,一股酒香水雾自门缝喷入梯间。

田雅如头脸身子沾着那水雾,立时冒出蒸烟,她尖吼着向后一跃,跃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转弯处,甩头抹脸,急忙擦拭脸上水雾。

门外那人推开门,伸手搀着田启法胳臂,目不转睛地望着田雅如。

是昨夜请田启法喝酒的老游民陈阿车。

陈阿车右手托着田启法胁下,左手提着那葫芦,见田雅如探着身子向前两步,立时举高葫芦,大饮一口,嘟着鼓胀嘴巴,作势要朝她喷酒,吓得田雅如咿呀一声,后退好远。

陈阿车抬脚勾起田启法那行李箱,搀着他走出公寓,将他连同行李箱一同推入一辆三轮脚踏车小棚货架里,跟着自己踩上车,一面骑一面回头朝刚刚那公寓方向望去,只见田雅如在四楼窗边,冷冷往下望。

像是一头狩猎失败的兽。

.........

田启法窝在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后座小棚货架里,恍惚望着小棚外的街景,缓缓地往前、缓缓地缩小。

跟着,他的注意力从缓缓缩小、消失的街景,转到头顶自小棚垂下的一串古怪坠饰上。

那串坠饰中有几朵玉兰花,和几枚乍看下是缩小版的晴天娃娃。

数枚晴天娃娃只有拇指大小,外观古旧破烂,不像一般晴天娃娃头上尾下,而是打横着身子悬在小棚下,随着车身左右摇晃。

田启法望了一阵晴天娃娃,神智清醒了些,便坐直身子盘起腿,开始打量起四周;自弧形棚顶垂下的那串晴天娃娃坠饰,刚好就在他头顶上方晃来荡去,玉兰花瓣不时搔过他那头乱发。

这小棚货架里头的空间其实还算宽敞,约莫有半张单人床宽,四周堆着几片摊平的瓦楞纸箱,几件衣物、毯子、日常杂物、泡面和瓶装水,甚至还有小收纳盒、行动电源和手机充电线,俨然是处行动住所。

小帆布棚左右两侧各有一块透明塑料帆布遮盖,能够向外推开,彷如两扇小窗。

田启法回头,朝向车头的那面帆布棚上,同样也有一处能够向外推开的横形透明塑料帆布小窗。

透过有些模糊的塑料帆布小窗,能够瞧见骑脚踏车的陈阿车。

田启法望着陈阿车那瘦瘦小小的背影,跟着意识到这三轮车不是机车,而是脚踏车,载着这么一个载货车斗棚子,那陈阿车竟踩得挺顺畅。

“唔??”田启法此时神智几乎完全恢复了,渐渐感到残留在口腔里那血馒头和死老鼠气味,齿舌之间甚至还沾着些碎渣,他伸手抠了抠,抠出一撮鼠毛和一只鼠爪子,哇的一声就想呕吐。

“哇!你可别吐在我窝里呀——”陈阿车回头嚷嚷,急急停下车,绕到小棚货架前将田启法揪下车,搀着他走入一条防火小巷,让他扶着墙呕吐,不时拍拍他的背、捏捏他后颈,还举高葫芦,倒出酒水淋他脑袋,冲洗他头脸上那些馒头泥和呕吐残渣。

田启法喘着气,只觉得头脸沁凉却不寒冷,酒香浓醇却不刺鼻,猛然惊觉这舒畅冷水竟是陈阿车那葫芦里的酒,连忙抓住陈阿车手腕,阻止他继续往自己头上淋酒,嚷嚷叫着:“老先生,你用这么好的酒替我洗脸,太浪费了吧!”

“小老弟,你不关心自己,先关心我的酒?”陈阿车问田启法。“你渴不渴?”

“嗯??”田启法点点头,见陈阿车将葫芦往他嘴巴凑来,不免有些迟疑——即便是好酒之徒,在口干舌燥时,不喝水而喝高粱解渴者,却也不多。

尽管如此,陈阿车已经高举起葫芦,还微微倾倒,又对着田启法脸上倒出酒水。

田启法本能地张嘴去接,接着满满一口,咕噜噜地吞咽——他瞪大眼睛,惊讶困惑,只觉得这“酒”虽然香气逼人,但喝入口、滚入喉却清淡似水,自然比浓烈高粱更适合解渴,甚至比寻常白开水还要滋润香甜。

他咕噜噜地喝了一肚子酒香清水,觉得像是充满电一般,身子恢复轻盈,后背被行李箱重砸的痛楚也渐渐消散。

“到底??怎么回事?”他望着陈阿车。

“别急。”陈阿车眯起眼睛,嘻嘻一笑。“你今天不是打了工?拿工钱去买点卤味,找个地方,我们慢慢喝、慢慢聊。”

………

天色黑了,河岸这座桥车来车往,陈阿车骑着三轮车载田启法来到桥下梁柱旁,在三轮车旁放平田启法那行李箱当成桌子,摆上三袋卤味和两只玻璃杯。

陈阿车从卤味袋子里挟了块豆干入口,托起他那葫芦,斟满一只小玻璃杯,朝田启法呶呶嘴,说:“昨天喝高粱,今天喝洋酒,顶级威士忌,嗯?你不爱喝洋酒?”

“??”田启法呆愣愣望着陈阿车,不住搓着手,喃喃问:“老先生,我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很担心她??”

陈阿车又挟了两口卤味吃下,饮干一杯酒,眯着眼睛望着田启法,盯了他好半晌,拿起田启法那杯酒,直直递到他脸前说:“你先喝。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这事有点复杂,我不太会说故事,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明白整件事。”

田启法莫可奈何,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才刚放下杯子,见陈阿车立时又替他注满一杯,他也没伸手去拿杯子,反倒像个等候发榜的孩子般,双手握拳抵着盘地双膝,目不转睛地望着陈阿车,只等他开口。

他紧张屏息十余秒,陈阿车只是默默吃喝,田启法终于吸了口气,只觉得鼻端口腔里依旧弥漫着浓浓酒香,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威士忌等级,可不逊于昨晚的高粱。

他忍不住捏起小杯,却仍没凑近口,望着陈阿车,仍在等陈阿车开口。

陈阿车瞥了田启法一眼,又喝干一杯,再斟满,对田启法摇摇筷子指着酒菜说:“先吃吧,你饿着肚子怎么救女儿?”

“救女儿??”田启法听陈阿车这么说,这才拆了筷子,挟卤味吃,边吃边问:“我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觉得她出了什么事?”陈阿车眯着眼睛反问。

“她??脑袋出了问题?但是,为什么连我岳父母也??”田启法抓着头,喃喃地说:“他们看起来像是全中邪了。”

“你说对了。”陈阿车点点头。“就是中邪。”

“真是中邪?”田启法瞪大眼睛。

“如果只是脑袋有问题??”陈阿车这么问:“怎能贴在墙上爬?”

田启法被陈阿车这一针见血的反问说服,喃喃地说:“是啊,如果只是脑袋出了问题,力气不可能变这么大、不可能像是蜘蛛一样在墙上爬??如果真是中邪,那我们要怎么救她??啊!”他说到这里,突然啊呀一声,对陈阿车举起手中半杯威士忌,说:“我想起来了,刚刚你在门外喷了她一口酒,立刻就吓跑她了!这到底是什么酒,这么厉害?”

“这酒能当酒喝解馋,也能当水喝解渴,还能洗脸洗手洗澡,更能赶鬼。”陈阿车提起那葫芦摇了摇,得意地说:“确实厉害。”

“这酒能赶鬼?”田启法急急地说:“那我们还喝什么酒?赶快去救我女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