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衣从廖小年手中接过崭新木牌,上面凝聚起细细碎碎的雪白光点,拼凑成一排小字,她想看清那排小字,突然感到一阵阵沁心清凉自雪亮木牌涌入她掌上伤口,流遍她四肢身躯,流过她割裂的双掌和大腿刀伤、流过她摘下大片肚皮的肚腹、流过她被欲妃烧烂的颈子、流向她被铁锤敲裂的脑袋。
转眼驱散了身上所有疼痛。
“你接下奏板,等同接下天命。”廖小年望着陈亚衣,朗声道:“弟子陈亚衣听令,从今以后,你奉天命持奏板守护苍生。”
“奏??板?”陈亚衣呆愣愣地望着手中木牌,只见密密麻麻的雪白光点凝聚成一道小小没有断行也没有标点符号的光字——
持此奏板听哭望苦拯民水火解民倒悬天上圣母
“天上圣母??”陈亚衣喃喃念起奏板上那行小字,只见小字溢出五色流光,在她脑袋四周萦绕起来。
“啊??啊啊??”苗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身颤抖起来。
“奏板要这样子用??”廖小年伸手在陈亚衣持牌双手上轻轻一推,令奏板贴上她额头。
整块奏板耀出刺眼金光。
陈亚衣脸庞变得金亮一片,仿佛抹上金漆,连一双眼瞳也金亮澄黄。
“妈祖婆呀??”苗姑扑跪在陈亚衣身前,抱着陈亚衣大腿,哇哇大哭起来。“您竟然来啦??”
“外婆,你做什么?你喊我什么?”陈亚衣见苗姑扑倒在她面前叩首跪拜,连忙伸手扶她,她见到自己两只手也金黄一片,双掌伤口已经愈合,肚子、大腿、颈子和脑袋上所有伤势完全复元。
“起来吧——”一个年迈妇人的声音自陈亚衣喉间发出,陈亚衣手脚自动动起,托着苗姑双臂与她一起站起。
“妈祖婆呀??阿苗我知道错啦??”苗姑望着陈亚衣哇哇大哭说:“我错啦!我知道错啦??”
“知错能改是大善,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头,也算付足了代价,只是你疯疯癫癫、行事鲁莽,差点又铸下大错??”
陈亚衣身中那声音叹着气,缓缓地说:“当年我收回你奏板,本不该再干涉你所作所为,但念你终究当过我弟子,我不忍见你下地狱受苦,还将外孙女也拖下陪葬,所以特地下来,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们愿意吗?”
“外婆,你以前??是妈祖乩身?”陈亚衣惊讶地望着苗姑,从苗姑双眼里隐隐约约见到自己那张金脸。
隐隐约约,见到一个慈蔼妇人面容。
还隐隐约约,感到那妇人仿佛对自己微微笑着。
“呃!所以现在附在我身上的??是妈祖婆?”陈亚衣问。
“没错、没错,是妈祖婆降驾我家亚衣啦!”苗姑挽着陈亚衣的手激动哭喊:“妈祖婆呀,我一直不敢向亚衣提起您的名字,这么多年来??我每晚都悔恨自己当年做了错事、丢了您的脸??我每晚都想能重新回到您身边替您做事,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呀??”
“那我现在,正式分灵给你。”妈祖婆的声音自陈亚衣喉间响起。
“分灵啦!”马大岳和廖小年将手上几乎烧尽的残香高高举起,哗地往上一撒,残香在空中炸成一团团五彩光爆,溢出一股股光流,全往陈亚衣手中奏板涌去。
陈亚衣举着奏板,揽着苗姑后颈,使她俩额头双双抵上奏板两面,发出耀眼金光。
苗姑的魂身倏地被吸进奏板中,再猛地现形陈亚衣背后,全身金光闪耀,像充满了力量;一头乱发扎成发髻,插上一枚金亮发簪;原先一身破旧脏衣变得干净整洁,破口全缝上了;外头还套着一件红色袍子,红袍领口垂下几道祈福符包和雅致小缀饰。
“啊??红袍子??我又披上这红袍子了??”苗姑举着双臂,低头看着自己这身红袍,激动得泪流满面——当年她任妈祖婆乩身时,除了禀告上天的奏板,还有件护身红袍。只不过当她意图将神力用在仇人身上时,奏板与红袍一齐在她眼前腐化成灰烬。
“阿苗,过去我从未给同一人两件红袍,盼你能记着过去的苦楚,不要重蹈覆辙。”妈祖婆的声音似远似近。“从今以后,你们祖孙俩一个当我分灵,一个做我乩身;做我眼耳手足,替我倾听苍生悲鸣、替我赈灾救人。”
“我??我??”陈亚衣低下头,迟疑地说:“我??有这个资格吗?”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没有?”妈祖婆反问。
“我什么都不会,没读太多书,每天只想着赚更多钱,又笨又懒,家里总是很脏??”陈亚衣低下头,哽咽地哭了。“跟我的身体??一样脏??”
“身体脏了,洗个澡就干净了??”妈祖婆的声音在陈亚衣脑中嗡嗡回荡起来。“你见过丑恶、受过苦难、害怕过、痛苦过,但你没有被击倒,你咬着牙熬过了,一日日变得更坚强勇敢了。你虽然仍时常哭泣,却没有后退,流着眼泪也要勇敢向前;不久之前,我在你的梦里见你抱着孩子躲火,今晚在人间,我见你竭尽全力、舍身退魔,我相信你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你记住——”
“你一点也不脏,你的心很干净、很勇敢、很善良。”妈祖婆这么说着,缓缓举起陈亚衣的双手,反手拉来苗姑双手,四手一齐抚上陈亚衣双颊,抹去她脸上泪痕。
“对呀对呀!我们亚衣哪里脏了?我们亚衣最棒啦!”苗姑搂着陈亚衣,呀呀哭着附和帮腔。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妈祖婆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如远山鸟鸣般悠远,终至无声无息。
陈亚衣那金面、金眼和金黄体肤,也渐渐褪回肉色。
“好了、好了!”马大岳嚷嚷地说:“分灵完毕、圣母退驾,要正式开工啦!”他边说边将昏厥的蔡万虎背上后背。
“开工?”陈亚衣呆了呆,大火已烧至房间门外,妈祖退驾后,金光消失,火势也立时延烧入房,轰隆隆四面爬开,吓得蔡如意和严孝颖再度哇哇大哭起来。
“别怕,我们会带你们逃出去。”廖小年一把抱起孩子们,瞪着眼睛四面张望一阵,嚷嚷地喊:“上头还有一大堆家伙等着我们去救,走吧??喂!下坛将军,你追去哪啦?快过来,我们要出发啦!”
陈亚衣见马大岳和廖小年都望着她,朝她挤眉弄眼,像是要她开路,大火却快速烧来,一下子不知所措,急问:“我??我该怎么做?”
“跟以前差不多呀!”苗姑双手托着陈亚衣胳臂,让她举起奏板贴上额头,在她背后说:“奏板是向天禀事的令牌,你拿着奏板,禀告缘由、处境,跟你需要的力量,就能得到妈祖婆赏赐下来的神力。”
“妈祖婆赏赐下来的神力?那我现在需要的是??”陈亚衣还没会意,便见到自己双手绽放出雪白光芒,她全身头脸、体肤四肢,变得一片雪白。
和先前大火梦境一模一样。
那时她本以为被欲妃的火烧进了梦里。
现在才知道是妈祖婆托梦指点迷津。
“啊!我想起来了??”陈亚衣抬脚往火里一踩,踩开一片雪白光圈,踩熄一大片火。“原来这奏板求来的力量可以灭火!我明白了,妈祖婆要我这样救灾救人??”
“白面神力加持,水火不侵,别说灭火——”苗姑在陈亚衣背后,托着她双臂挥扬奏板、甩动雪光,踩火奔出大房,噫呀呀地说:“过去曾有一位前辈,连轰炸机扔下的炸弹都能接住,那一年,她救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