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咏霖一番讲解,与会众人纷纷陷入沉思,并且随着他的讲解缓缓点头,了解了其中的道理。
复兴会监察部主任孔茂捷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所以主席的意思就是国家制定法律,强行规定不论是荒年还是丰年,不管是什么情况,地主绝对不能抽取四成以上的粮食,把这条线划死,可低不可高,以此维护佃户的利益?”
苏咏霖点了点头。
“对,就是这个意思,佃户没有议价权,甚至本身都不在朝廷户籍统计范围之内,无法得到朝廷的保护,这种情况无限类似于古时候的【隐户】,这样的情况本身就是咱们所不能接受的。”
苏咏霖接着说道:“用这样一条法律,可以维护佃户的利益,让佃户即使在荒年也不会因为失去议价之权而饿死,限制地主之胡作非为、囤积居奇,我以为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情。
我们需要知道,地主剥削的越多,产生流民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一旦产生流民,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就是官府了,地主们把这一部分代价强行甩给官府,自己吃的脑满肠肥,哪有这样的好事?”
复兴会庶务部司长周翀听完苏咏霖的话,皱起了眉头。
“主席,这样做自然是好事,我们都知道,但是,这真的能执行到位吗?且不说朝中必然有人抗议,就算朝廷通过了这一法令,真的能在地方上予以落实吗?
若要落实此策,必然要判定粮食总产量,若要保证公正,必须要官方介入进行称重,需要官府派人介入地主和佃户之间,而这样一来,地主们能答应吗?您也说了,这会引起全国范围内的震动。”
很多人附和周翀的意见,认为这样的政策好归好,但是执行起来必然很难,肯定有很多人阳奉阴违,政令推进困难重重。
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几乎是必然的,很多古代着名的改革策略都是推进起来困难重重,有些甚至要花费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才能缓缓推进,比如张居正任内开始全面推行的一条鞭法。
尽管如此,也会面临人亡政息的危险。
对此,组织部长江育也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就算朝廷强行推进,强行派人介入地主和佃户之间,那么地方上的那些地主为了挽回自己的损失,很有可能会清退一批佃户,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劳动力。
土地是他们的,官府不能强夺,这样一来,不用等到灾年,地方上准会出现大量影响稳定的流民,如此,岂不为大明之忧患?”
对,这也是一个问题。
不少与会会员赞同江育的看法,觉得这条法律一旦推行,必然引起重重困难,更严重的是效果还没见到,首先就会出现影响社会安定的大批流民。
地主群体是否会进行武装抗议也未可知,这非常麻烦。
而与之相对的是另外一群复兴会会员。
他们认为苏咏霖这样做是对的,对于这种不公平的剥削压迫的现象就要与之奋勇斗争,领导佃户们推翻那些丧尽天良的混蛋们。
田珪子代表这些复兴会员作了发言。
“佃户辛苦劳作,地主坐拥大量土地,什么也不做,不用下地劳作就能坐享其成,还能强制从佃户手里夺取超过一半的劳动果实,佃户饿的脸色发青,地主却面色红润。
在座的诸位也有不少都是出身佃户之家,难道不知道佃户的辛苦与凄惨吗?改变这一切,不就是复兴会建立的初衷吗?如果为此畏首畏尾不顾佃户死活,复兴会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田珪子作了发言之后,会场沉默了一阵子。
田珪子的部下、庶务部民政司的负责人陶永光随后也做了发言。
“我以为,田总理说的是对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主席也说过,不能因为有问题就不去解决问题,不能因为担心会出问题就畏首畏尾不去解决,如果这样的话,复兴会和那些腐朽的官府有什么区别?”
以田珪子和陶永光为首,这批复兴会员坚决支持苏咏霖的想法,强力要求推进这一政策。
以周翀和江育为首的这批会员倒也不是反对苏咏霖。
周翀站起来发言。
“我们只是考虑的更多,只是觉得这样做在大明刚刚建立的此时此刻会引发巨大的震动,使得国家不稳定,大明尚未统一神州,周边还有很多政权。
西边的夏国,南边的宋国,东边的高丽,北边的草原骑兵,这些都是我们潜在的威胁,如果我们自己出了乱子,他们难道不会趁火打劫吗?”
陶永光对此坚决反对,站起来予以反驳。
“国家的稳定始终是相对的,不存在绝对的稳定,局部地区或者领域出现震动是正常的,我们出现问题,这些国家内部未必就没有问题。
我听闻夏国内斗严重,夏国国王李仁孝与国相任得敬之间明争暗斗,内部十分分裂,他们难道有余力干涉大明?
宋国也是如此,农民起事此起彼伏,宋国疲于镇压内部,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大明的安全,至于高丽……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进犯大明。
且这样的做法符合的是广大劳动人民的利益,必然可以得到多数支持,没必要畏惧那些剥削者,就和当年光复军不曾畏惧金军一样。”
陶永光的反驳让周翀和江育无话可说,对此持反对意见的会员们也无话可说了,只能把视线投向了苏咏霖。
田珪子和陶永光也看向了苏咏霖。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孔茂捷也看向了苏咏霖。
苏咏霖听着他们的讨论,一直没说话,现在他们吵完了,苏咏霖才缓缓点头。
“你们的担忧我也知道,外部的问题正如陶司长所说,我完全不担心,夏国,宋国,还有高丽国,都是冢中枯骨,北方草原虽然骑兵剽悍,尚且没有统一话事人,不足以为威胁。
所以我们真正要面对的只是内部问题,只是地主们对这件事情的反抗态度,他们可能会作乱,但是,那不是正好吗?”
苏咏霖这句话引起了大多数人的疑问。
愣了好一会儿,一直没说话的孔茂捷率先反应过来。
“我明白了!主席的意思就是这些人一旦阳奉阴违,就等于触犯了法律,而司法三司皆在复兴会控制之下,到时候办他们就是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任何反对的人,都可以扣上造反的帽子,以此震慑宵小!”
“对了!”
苏咏霖笑道:“这件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期望他们执行到位,而是在中央层面进行通过,使之成为一条真正的法律,立法成功之后,依据这条法律,阳奉阴违的,都会是犯罪者,办他们就名正言顺。
且司法三司都在复兴会控制之下,未来地方上的司法部门也是复兴会员主导,届时利用这条法律,可以充分打击阳奉阴违者,夺取他们的土地,解放他们的佃户,顺理成章夺取乡村政权。
至于那之前他们清退佃户,试图制造流民以影响地方稳定,以此向我施压,那也是我能预料到的,但是我不担心,我有足够的土地可以让他们耕种,我有足够的粮食和人力可以护送他们到有土地的地方。
他们清退不要的人口,我要,他们不要的劳动力,我要,他们平白无故把大量劳动力送给我,送给大明,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诸位,你们难道觉得这是坏事?
他们让我做皇帝,可以,我做,但是让我做皇帝,就要给我皇权,作为皇帝,我的权力是无限大的,他们若不遵守,就是造反,我就能正大光明的对付他们,因为我是皇帝。”
这也是一种用魔法对抗魔法的方式。
让他做皇帝,就要给他皇权,皇权在原则上是无限大的,只要苏咏霖有足够的支持,就能为所欲为。
他有没有足够的支持呢?
当然是有的。
会员们略一思考,就发现这其中的确大有可为。
只要苏咏霖真的掌握足够的人力物力还有土地可以应对这些被清退的佃户,就可以将他们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苏咏霖有吗?
当然有。
有钱,有人,甚至还有足够的土地可以分配。
且苏咏霖是真的舍得花钱,真的拥有强大的动员能力,真的拥有极强的执行能力,这一切都是可以超乎那些地主劣绅们的想象能力的。
他们若反抗,苏咏霖坚决打击,立刻收获一批土地和人口。
若阳奉阴违,苏咏霖也能用地方上的司法力量予以打击,也能收获土地和人口。
他们若假意遵守,实则为了造成地方上的混乱,那么他们抛出来多少劳动力,苏咏霖就能吃下多少劳动力。
他们抛出来的量是有限的,苏咏霖的胃口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
所以这场博弈一旦开始,苏咏霖是真的有信心可以取胜,有信心可以取得优势。
他有信心可以通过这场博弈,为复兴会扩充地方上的势力开拓新的途径,在全面发起清算行动之前,为复兴会奠定胜局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