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声音越吼越大,路过的丫鬟小厮都好奇地看过来。
沈清忍着胸口的疼痛,上前拉俩人:“走!回去再说!”
齐振恒狠狠甩开程稚文拧着自己领口的手,捡起地上的油伞,扶着沈清就往前走。
程稚文站在原地,看了他们的身影一会儿,才跟着回到院子。
沈清带齐振恒进屋,刚一坐下,就急道:“大哥,我现在还有翻案的可能吗?”
话说完,瞧见他瓜皮帽上的雨珠,起身走去打开衣柜门,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为他擦了擦。
程稚文进门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关上门,走到沙发坐下,一双眼睛盯着正为齐振恒擦帽子的沈清。
放在身侧的手,暗暗握成了拳。
齐振恒道:“我那次进京,分别见过皇上和太后,我猜他们其实也清楚这次战败与高家的军需粮无关,但是不问斩高家,就得问斩前线的将军。这些年,边境不断有外敌挑衅,朝廷必然不舍得问斩将军,只能拿高家开刀。”
沈清冷静道:“所以前线士兵其实没有拉肚子,纯粹就是拉我做替死鬼。”
齐振恒一脸沉重地点点头:“我派人前去军营打探过,没有集体拉肚子的情况。”
程稚文嘲讽地笑了笑:“所以根本没有案子,何来翻案?清廷想让谁死,圣旨一下,谁就得死,根本不用讲道理。”
沈清绝望。
齐振恒急道:“清儿,跟我走,让我护着你……”
沈清摇头:“不用了,我不想拖累你。”
齐振恒缓了语气:“那你日后有何打算?”
“齐大哥,”沈清红着眼眶看他,“你告诉我,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回江州,还有机会做回沈清吗?”
齐振恒无言。
沈清就知道了。
现在距离清政府覆亡还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在这二十年里,她只能做个“死人”。
沈清无力笑笑:“既然翻案无望,那我先在程家躲一阵子,等风波过去,便到无人认识我的乡下,寻一处住处度过余生。”
齐振恒闻言望向里屋。
大床上,赫然丢着两套交叠在一起的男女睡衣;床下两双寝鞋。
整个屋子只有这么一张床,不用猜也知道沈清住在程家的日子,是和程稚文同床而眠的。
齐振恒痛苦地看着沈清,央求道:“清儿……你跟我走,我为你寻躲避的住处……”
沈清看着他,也想起了过去四年在织造府一起共事的日子。
她想跟齐振恒走,她不想住在程家,可不行,她不能拖累齐振恒。
她也不能拖累程稚文,她只能一个人走。
想到未来二十年迎接自己的将是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孤独的日子,沈清很痛苦。
这种痛苦,让她更怀念、珍惜眼前这些旧友。
她难过地抱住齐振恒,哭道:“大哥,二十年后我们再团聚。”
齐振恒也抱住她,泪流满面。
程稚文无言地看着,捏紧了拳头。
“哐”的一声,房门忽然被推开。
程稚武大步走了进来,见到齐振恒,顿住脚步,佯装吃惊:“齐大人来了?”
齐振恒放开沈清,看向程稚武:“稚武兄,好久不见。”
程稚文蹙眉起身,反感道:“大哥何事?”
程稚武笑笑:“上个月你领了几笔现银,账对不上,我来找你对对账。”
这时,江深和紫燕都从外头赶了进来:“对不起程先生,我们和大少爷说了您在见客,不方便进来,大少爷他……”
程稚武侧过脸,对紫燕和江深扫去一记凶狠的眼风。
紫燕吓一跳,低下头去。
程稚文起身,走向程稚武:“什么账对不上?我跟你瞧瞧去。”
说完给了江深一个眼神,便就拉着程稚武离开了房间。
江深将紫燕和其他丫头差到别处,自己守在门口,房门敞开着。
齐振恒看着沈清:“程稚武经常这般闯进你房里?”
沈清神色尴尬:“有几次。”
齐振恒一脸严肃地看向房门口,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拉着沈清起身:“走!你今日就跟我走!这程家不安全!”
沈清再次拒绝。
齐振恒不断劝着她,直到程稚文回来。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用过午餐,沈清胸口越发疼痛,一顿饭没吃完就撑不住了,被程稚文和齐振恒扶到床上去休息。
午后大夫过来,为沈清诊了脉,开了药方子。
程稚文和齐振恒一起将大夫送到院子。
齐振恒急道:“大夫,究竟如何?”
大夫抚着山羊胡说道:“我上回就说过了,病人身体极度虚弱,脉搏几乎都摸不到了,你们还让病人出去跑动,身体必然日益亏空,最后造成无可挽救的局面。”
程稚文一直都很清楚沈清的身体情况,一想就知道是方才他和齐振恒在花园起争执,沈清摔倒、淋了雨,身体才会突然恶化。
他没吭声,暗暗决定从此不再让沈清的情绪起波动。
但齐振恒不清楚沈清的身体问题,此刻听见大夫这般一说,更着急了:“大夫,她身体一直不错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她先前有一个月的时间,过得不太好……”
大夫说道:“这不是个把月的时间造成的,是旧疾了,至少是五年前就埋下了隐患。病人日后如果不多加注意……”
大夫摇头,叹气:“性命难保矣……”
齐振恒震惊得身子连连后退几步,红着眼眶看向屋内的沈清。
她靠在床头,毫无血色的脸上愁云惨淡,整个人虚弱得像一尊随时会破碎的瓷娃娃。
“我为什么那么反对你带她走,你看到了吧?”
程稚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同样望着房里的沈清。
“你今日前来之前,她住在我的院子里,有人照顾,无人打扰,过得安逸舒心。你一来,又是要带她走,又是跟我吵架的,她能不倒下吗?”
齐振恒回神,转头看向程稚文,决绝道:“安逸的日子我也能给她!等两日,等她身体恢复好了,我就带她走!”
程稚文眯眼:“那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