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还有的选吗?
自然是有的,她大可以立刻起身离开,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等待下一个机会,毕竟光凭那句褚仁想借着赋税,要叫褚义两口子翻不了身,成不了任何气候。
可李氏不想等了,从褚阿爷家被撵出靠山村开始,她已经忍了太久了,尤其是褚仁中举,又在县衙当上了这个市啬夫后。
李氏也是识字的,打小李秀才对这个独女便格外宠爱,闲来无事儿便会捧着书本,指着上面的字读给她听,渐渐长大后,那些话本、传记她也是读过的,贪官污吏又有哪个有了好下场,万一真有那天,她不想自己和一双儿女被无辜牵连。
李氏沉默了片刻后道:“褚仁是市啬夫,年底是会协助市令大人收取税款的,他联合了手下的两个市卒,打算偷偷篡改你家的税款,到时再设计让市令大人查出款项有问题,偷税漏税可是祸及全家的重罪。”
褚义闻言暗暗攥紧了双拳,褚仁这计策何其的歹毒,这是想要他全家的性命啊!
沈鹿竹侧头看向正在盛怒之中的褚义,想了想侧身对白慕青交代了声,随后就见白慕青起身走出了堂屋。
沈鹿竹也起身,慢慢踱步到李氏面前,看着她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需得好生商量一番,两日后你再到家中铺子找我,到时我们定会给你一个确切答复。”
李氏刚要开口,就见方才出去的白慕青,再次推门而入,将手里的荷包递到了沈鹿竹手中。
随后便见沈鹿竹从里面拿出了张银票,递到自己面前再度开口道:“这银子你先收着,无论成与不成,都是你应得的。”
这事儿确实不是一时片刻便能决定的,李氏看着手里这张银票,决定赌上这一把:“好,我信你,两日后见。”
她是打着买菜的名义出来的,褚阿爷家如今虽雇有两个打杂的婆子,可采买一事儿,王氏却一直不肯交给两个婆子,生怕有人中饱私囊,可王氏自己又是个懒的,便指使着两个儿媳妇去,李氏早就生了离开褚阿爷家的心思,便也不推辞,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生怕在外时间一长,王氏和褚仁起了疑心,自是不好在褚家耽搁太久。
送走了李氏,褚家几人连忙在堂屋商讨了起来,褚三叔听完沈鹿竹几人的描述,顿时气得破口大骂:“这个褚仁,亏他还念过那么多的书,当真是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当初要不是靠着阿义做棺材挣钱,他哪来的那么多银子读书科举,王氏做的那些缺德事儿,咱们还没记恨他呢,他可倒好,反过来竟然还记恨上咱们了,那一家子良心真是都叫狗啃了!”
白慕青见状忙劝道:“三叔,您喝口茶消消气,我虽没见过这个分了家的大堂兄,可也从相公那听到过不少当年家里的事情,这人想必一直都是个道貌岸然的,如今只不过是小人得志,露出了真面目罢了,三叔若是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才真是不值当,眼下咱们该好好想想,如何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是。”
“慕青说得没错,阿义,鹿竹,这事儿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
小两口对视了眼,随后异口同声道:“报官,越早越好。”
“报官?”
褚三叔有些犹豫:“这事儿还没发生,现在报官能成吗?”
白慕青也道:“是啊,阿嫂,那边还什么都没做呢,咱们一点证据都没有,万一到时候那个褚仁倒打一耙,说是咱们诬陷他,方才那女子,能替咱们作证吗?”
“李氏就算肯给咱们作证,这还没发生的事儿,衙门会怎么处理褚仁?”
白慕青想了想又道:“想来顶多是给他免职……阿嫂,咱们能不能想个法子,比如说在交的税款上做个什么记号之类的,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反将他一军,嗯,就说他是偷了咱们的税款。”
沈鹿竹闻言摇了摇头,这法子她乍一开始也想过,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行:“怕是不妥,一来这记号要想做得不被褚仁发现,又方便咱们找寻,本来就不易,二来若是他们已经将做了记号的银钱给花了出去,到时候咱们又该如何去找到?
褚仁这计策实在是歹毒得很,他们拿了税款后无论怎么动手脚,咱们都是很难找到证据的,即使是有李氏作证,证明褚仁曾对咱们心怀不轨,他们也可以说是李氏和他们有恩怨,或者说李氏被咱们给收买了,一样还是各说各的,没有证据。
届时褚仁他们只需说,是咱们为了少交税做了假账,蒙骗收税款的官员,之后又因为被查了出来,将假账本销毁了,咱们便百口莫辩,毕竟谁会认为收税的官差,自己动了手脚后又自己拆穿,只为了陷害咱们呢!”
褚义认同地点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在这事儿上,褚仁和他们天然就是不对等的,一旦对方已经有所行动,那他们便会深陷被动之中,所以才坚定地认为,该在褚仁他们行动前就报官。
“阿竹说的没错,咱们要是不想这么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最好就是马上去报官,好一些的情况便是大人们心里有了准备,又肯陪咱们等上一等,到时只等着褚仁那边有所行动,自投罗网便是,若是没能这般顺利……”
褚义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怕只怕县衙的大人们无暇理会,这个还没发生的案子。
沈鹿竹接过褚义的话头继续道:“若是没能这般顺利,褚仁在这职位上想来并不清廉,那就借助李氏的手,再搜集些旁的证据,就算不治褚仁的罪,也要扒了他这身官服才成。”
“没错,既然起了这坏心思,便总要让他付出代价。”
褚三叔闻言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那,等下便去衙门报官?”
褚义想了想道:“不急三叔,我等下先去找一下妹婿,和他商量下再去也不迟。”
沈鹿竹也道:“还有李氏的事儿,若是需要她帮忙作证,咱们总要想个法子帮她平安无恙地脱离大伯一家才成,但凡这事儿有一点会牵连到她,或是让她离开不得,想来她都不会站出来的。”
丁安从衙门下值后,便接了妻子、儿女一同来了褚家东院,饭后褚义夫妻俩和丁安,关门在书房里商量了许久,才定下了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从褚家东院的书房出来,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褚义小两口目送丁安和蒋娟一家身影远去,这才相携朝院子里走去。
褚义帮妻子整了整披在身上的袄子:“如今,就只等着后儿个李氏来家里了。”
沈鹿竹知道褚义眼下在担心什么,仰起头朝他笑着:“咱们尽人事,听天命,便是李氏不愿站出来也没什么,咱们该去衙门还去,就算大人们不受理咱家这案子也没事儿,总是会给大人们留下印象的,到时褚仁要真的行动了大人们就会信咱们的了。”
褚义回应的笑笑,拥着妻子朝院内走去,只愿不要打草惊蛇了就好。
两日后,李氏果然如约再次来到了褚家的纸钱铺子,这次提前得了吩咐的宋河,一见到人,便将她领到了后院堂屋。
李氏有些忐忑地坐下,还不等她开口询问,便听沈鹿竹道:“我们商量好了,决定要祝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便见李氏似乎松了口气,顿时喜上眉梢,可还不等她开口,便听沈鹿竹继续道:“不过这事儿只我们帮你还不够,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忙,或者说,你也要自助。”
李氏不懂,皱着眉问道:“褚仁的那些计策,我听到的,该说的上次都已经和你们说了,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沈鹿竹定定地看向李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上次说,想要彻底摆脱褚仁和大伯一家,还想带走明轩兄妹俩,并且希望以后都能不被那边骚扰是吗?”
“没错,我是这么说的。”
沈鹿竹点点头继续道:“既然要合作,那我就直说了,你自己应该也清楚,褚仁现在的身份和以往不同,想带着明轩他们兄妹彻底摆脱褚仁,寻常的法子是不成的,那么便只有褚仁脱了这身官服,沦为阶下囚,你才能彻底的摆脱他。
对于我们来说,褚仁既然已经起了要害死我们的心思,那没多留他一日,就都是威胁,自然也是想趁机除之而后快的。
所以眼下我想问你,你真能下定决心跟我们合作,不会动摇,不会临阵倒戈吗?
你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褚仁我们自会想法子对付,那张银票便是对你提供这消息的感谢,至于其他我们便也爱莫能助了。可一旦点头应下,若是到时再出尔反尔,那便休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沈鹿竹是想把丑话说在前面,不然若是这李氏到时突然顾及多年的夫妻感情,或是有了什么到底是孩子的阿爹之类的想法,他们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