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墓地上的活儿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离年末纸钱买卖的旺季,还有断日子,小两口便整日窝在褚家东院,享受难得的清静日子。
前阵子登门拜访的人总算是少了些,可临近春节,最近这上门的人数,眼见着又有了上升的趋势。
这日前面铺子里的宋河,又进了内院,说是有人拜访,不等小两口回应,原本正和沈鹿竹、赵香秀一起绣着帕子的白慕青便站了起来。
“我去前面瞧瞧,若是些不重要的额,便帮阿嫂挡了去。”
之前她见褚义和沈鹿竹忙得不行,又要应付那些上门示好的人,便主动帮着招待了几次,沈鹿竹见她接人待物不卑不亢,问了白慕青的意见后,便把这事儿拜托给了她,请她帮忙应付一二。
白慕青在白家的时候,多是养在后院中,白家爹娘少有这种会放任她自己处理家中事务的时候,如今能帮着家中出份力,她倒是乐意得很,做得也很是得心应手。
白慕青出去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独自回了后院,沈鹿竹原以为人已经被白慕青寻了借口打发了,正要叫人坐下歇歇。
就听白慕青有些困惑地道:“阿兄,阿嫂,外面有位妇人,她说……她说她是褚家大堂嫂,褚仁的妻子李氏。”
关于褚家之前的那些事儿,白慕青是听她相公褚礼学过的,因此一听对方的来头,便轻皱起了眉,却还是谎称褚义小两口都没在家,有礼地回绝了。
可谁知对方却说,她今儿一定要见到褚家人,褚义和沈鹿竹不在的话,褚三叔或者褚礼也成,瞧对方这样子,白慕青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只能回了后院。
沈鹿竹十分诧异地瞧向自家弟妹确认道:“慕青,你确定她说她是李氏?”
“嗯,她说她是褚仁的妻子,这人我是听相公说过的,便问她是不是李氏,她说是,还说她有十万火急的事儿,今儿一定要见到咱们家人。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叫她先在铺子里坐一下。”
这话搞得褚义和沈鹿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李氏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找他们呢,莫非……是褚阿爷或者褚阿奶身子不好了?
犹豫片刻,小两口还是决定见上一见,他们二人虽对那边没什么感情,可到底还是要考虑褚三叔的,万一真是褚阿爷或者褚阿奶有了什么意外,想来褚三叔心中还是会挂念的。
小两口正要出去会一会李氏,沈鹿竹瞧见跟在自己身边的白慕青,猛地想到她方才回绝过李氏,怕等下几人见面,白慕青尴尬,忙道:“我跟褚义去去就回,慕青便别跟着再折腾一趟了,省得等下见面尴尬。”
谁知白慕青却扑闪着大眼睛道:“没事的阿嫂。”
沈鹿竹瞧她那样子,便知道她定也是对李氏的目的感到好奇,才想要跟着的,索性便不再多说,三人快步来到前院的纸钱铺子,只见李氏此时正在柜台旁来回踱步,还时不时朝门外小心地张望着。
许久不见,沈鹿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李氏好,正犹豫着,李氏已经瞧见了从后门进到铺子里的小两口,忙快步上前,说了句叫几人都十分震惊的话。
“我时间不多,能不能进到你们院子里去说,或者找个没有外人的屋子也成,我有要事儿要和你们说。”
见褚义两人没什么反应,更加急不可耐地道:“褚仁要害你们,我是来帮你们的。”
褚仁要害他们,这倒是没什么好意外的,可李氏居然跑过来说要帮他们,这就属实叫小两口吃了一惊。
不仅吃惊,褚家三人的好奇心也被彻底勾了出来,这李氏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难不成是和褚仁研究的什么计谋?
小两口对视一眼,随后沈鹿竹清了清嗓子道:“那便随我到后院来吧。”
几人带着李氏又重新回了内院,方在堂屋坐定,便听李氏道:“沈氏、褚义,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我,以前的事儿,做了便是做了,我也没啥好解释的,不过这次我是真心想给你们提个醒儿的,谢谢你们还肯让我进来。”
李氏眼下这般,简直和以往判若两人,不过纵使她说得再真切、再好听,小两口对她的防备却不减反增。
实在是没什么寒暄客套的必要,沈鹿竹面色平静地催促道:“咱们还是直说吧,你所谓的褚仁要害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氏收敛了情绪,这才娓娓道来:“自打你们跟衙门合作,弄了那个墓地,褚仁在家里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啥都不顺眼,我就猜他定是还要搞些动作的。
果然最近连着好几日,都请了衙门里的几个同僚到家里吃酒,褚仁一向是有些瞧不上婆母的,觉得她给自己丢人,这种招待外人的事情,向来都是交由我来操持的。
我进出送酒菜的时候,听他们提到了你们,便留了个心眼,躲在门外偷听了几句。褚仁打算利用岁末税收一事儿,将你们一家彻底打垮,再也翻不了身的那种。”
说到此处,李氏停了下来,看着屋内几人的脸色。
税收?
堂屋内的三人,心中俱是“咯噔”一声,要知道赋税可是一国之重,若是哪户人家敢在这上面做手脚,那可是祸及全家的大罪,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可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些不对,自家所有的买卖,从来都不在账上做任何手脚,这赋税也都是实打实的上交,从没有过任何不妥的行为,这褚仁又能如何坑害自家?
“阿嫂。”
白慕青担忧地抓紧了身旁沈鹿竹的手,这些事儿她往常在娘家,也曾听自家阿爹提起过,自然知晓这里面的厉害。
沈鹿竹安抚地拍了拍白慕青的手,随后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氏,眼神中带着探究:“就这?”
当然不止是这些,李氏之所以停下,是想瞧一瞧褚义和沈鹿竹的反应,探一探他们的虚实。
有所出无所归,褚仁是不会休了她的,便纵使会,李氏也不会任由他们这么欺辱自己。
可是和离呢,想也知道,为了名声和银子,褚仁和王氏也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况且李氏对褚仁和褚阿爷一家是有恨的,恨他们在李秀才出事前后,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恨明明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可要被撵出靠山村的那晚,褚仁却将错全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还想要用休了自己的方式,去平复靠山村那些人的怒气。
要不是李氏和她阿娘袁氏,那时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她又怎么会将这口怨气,一直隐忍到了今日。
李氏想离开褚阿爷家,要带着自己应得的,堂堂正正地离开,便必须想个周全的法子,能让她彻底和褚仁剥离,今后也没有被骚扰的可能。
是以她得知道,褚义和沈鹿竹够不够资格,成为她的合作对象。
李氏只提了赋税,细节上的东西却只字不提,就是瞧一瞧褚家小两口的反应,若是他们表现得很是恐惧害怕,那便说明他们确实在赋税一事儿上有猫腻,那便是不妥,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帮得了她。
若是他们不怕,虽不代表褚家的买卖都是清白的,可至少证明褚义两口子的靠山够硬,能护得住他们,自然便也能护得住自己。
显而易见,除了最开始的充楞,沈鹿竹并没有变现出多么恐惧的样子,李氏悄悄松了口气,这事儿她谋划很久了,是不能出现任何差池的。
“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些,不过……我想请你们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闻言,小两口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才对嘛,李氏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来帮他们,原来是有所求。
褚义淡淡道:“你既不说褚仁要怎么做,又不说是什么要求,这叫我们怎么应下,不妨先说来听听。”
“你们得帮我离开褚家,离开褚仁,我要带着明轩、明芳和我阿娘一起离开,去一个褚仁找不到我的地方,我……我还想要一笔银钱。”
话音落下,李氏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向地面的褚义和沈鹿竹,好似这话一说出口,她便没有回头路了。
小两口属实没想到,李氏的要求竟然是这个。
一个女人若是想离开夫家,那最好的法子便是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李氏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不然她也不会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更何况她还想带走褚明轩和后来出生的褚明芳,那和离便更不可能了。
沈鹿竹看向对面紧紧揪着帕子的李氏道:“你该知道的,这事儿很难办到,明轩是那边的长孙,我得知道前后所有的事情,得知道褚仁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才能好好想一想,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能帮你的余地。
当然也有可能你说完后,我们依然是爱莫能助,不过我可以答应给你一笔钱,算作是你给我们通风报信儿的答谢。”
沈鹿竹顿了下,目光坦然地看着李氏,一字一顿道:“现在要不要和我们说,由你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