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小两口以往的习惯,清明节过后,就会把自家铺子关上一阵子,有时停上一旬,有时或许直接等到端午节过后,再重新开张。
今年的情况却有些不同,褚礼如今在县城的私塾里读书,每月和各种节日放假的日子都是固定的,若是停了铺子里的买卖回靠山村,那便要给褚礼请长假,虽说家里并不指望褚礼以后参加科举,考取个什么功名回来,可读书识字的事儿,总是请假缺课,那也是不好。
思来想去,小两口便决定等到端午节前后,再回村里住上一阵子,既然暂时不打算回村里,人还在县城,这铺子便也就没有一定要关的必要了。
铺子虽开着,可毕竟是刚过了清明节,无论是散户还是批发的买卖都冷清得很,有时更是一天也进不来铺子几个人。
铺子里一闲下来,褚义便把心思都放在了教导薛长山兄弟俩身上,从最基本的木料的分类和特性,棺材的种类,再到工具的种类用途,和各种木头接合的手法等等,褚三叔不出去逛街下棋的时候,也会给几个小的讲一讲早些年的见闻。
或是在铺子里,或是在西院,或是在东院褚礼的书房,那段日子沈鹿竹总能在家里的各处瞧见他们学习的身影,一开始也曾好奇地带着正正和狸花旁听,可无奈自己是在是没有任何做木匠的天赋,除了一些浅显易懂的,和褚三叔说的那些见闻,其他的只听得她是头昏脑涨,感叹自己真不是个学习的料子。
为此褚秀秀还曾安慰她说:“堂嫂已经很厉害了,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了,若是再学会了这木匠手艺,可叫我们这些普通姑娘如何活啊?”
沈鹿竹眉目一转,笑着调侃道:“像我们秀秀这般的长相,才是不叫旁人活呢,堂嫂我看了都喜欢得紧,快来让我抱抱。”
“堂嫂惯会取笑我。”
或许是常年待在沈鹿竹身边,耳濡目染的原因,如今的褚秀秀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可怜兮兮,自卑又早熟的小姑娘了,有外人在时她还是安静内敛的,可在自家人面前,便会活泼开朗很多,和沈鹿竹学了读书识字,学文虽比不上一直在跟先生念书的褚礼,可这些年看过的游记、传记少说也有数十本,眼界和看法要超过寻常的农家姑娘许多。
十七岁的小姑娘如今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性格好,学识好,厨艺和女红也很拿得出手,就这样一个好姑娘,若不是褚家放了话,说想要多留在身边几年,褚秀秀自己目前也没什么出嫁的想法,又连着轰了几个听不懂话的媒婆出门,怕不是来提亲的都踏平了门槛子。
不过沈鹿竹虽学不进去,却发现有人听得津津有味,这人不是薛长山,也不是薛长林,更不可能是褚礼和褚秀秀,居然是被沈鹿竹抱过去凑趣的褚谂小朋友。
沈鹿竹是最开始发现褚谂也就是正正,是真的有在认真听讲的,起因是沈鹿竹有些犯了困,就想逗逗在一旁的胖儿子,一转头就见他正抱着个拨浪鼓出神。
以为正正是和自己一样无聊了,沈鹿竹便去伸手抱他,打算领着他回内院去玩,也省着一会儿打扰褚义他们,可被阿娘抱起来的正正,却似乎并不愿意离开,扭动着身子要回去,褚义注意到这边,以为儿子是还想在铺子里玩,就伸手接了过来:“阿竹去歇着吧,我看着就好。”
褚义抱着正正回到方才的椅子上坐好,正打算把儿子放在一旁,叫他自己去玩,谁知正正去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跨坐在自家阿爹的腿上,坐好后还仰起头看向褚义,指着面前的薛家兄弟说:“讲。”
好似在催促自家阿爹继续一般,小两口见了都有些惊奇,不过褚义倒没有深究,这么小的孩子,能听得懂什么,估计只是觉得有趣罢了,笑了下便继续了。
之后沈鹿竹就发现自家胖儿子有些奇怪,似乎每次自己带着他去旁听凑趣的时候,正正都听得很入神,后来即使沈鹿竹不去,只要被正正听见了褚义讲课的声音,便会自己颠颠地跑过去。
正正才两岁多,若说他听得懂那些自己都听不大明白的东西,沈鹿竹是不大相信的,可若是说他一点都听不懂,他却能不哭不闹的从头跟到尾,实在是神奇。
时间一长,见正正并不会影响褚义几人,沈鹿竹便也就习以为常了,不再试图搞明白儿子那小脑袋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褚义还笑着和妻子调侃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从小就学了门手艺,以后万一读书读不来也没什么一技之长,至少饿不死不是。”
沈鹿竹倒没想过正正长大后会做什么,毕竟眼下还太小了些,至于是做木匠还是开茶馆她倒是也不在意,只是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软萌得如同肉包子一般的儿子,以后拿起工具做棺材,该是一副什么模样。
褚家的木匠课堂,一直持续到了四月末,一家人打算回靠山村过端午的时候,才暂时停了下来。
端午节,县城里的私塾给不参加本届科举的学子,都放了五日的假期,褚义又替褚礼前后各请了几日凑了一旬,四月的最后一天,一家人便关了铺子,带着少许的行李,坐着马车回到了靠山村。
同行的自然还有薛长山和薛长林,本来这两兄弟是不想跟着褚义一家回老宅的,说是两人就待在县城里等着师父一家回来就成,打扫洗刷,生火做饭这些两人都做得来,叫褚义和沈鹿竹不必担心,还说正好铺子也不用关门了,他们两个这一旬,说不定还能卖些银子呢。
对于两兄弟的提议,小两口自是不能答应的,大过节的,又是当了师父师娘的人,怎么能把两个孩子独自留在铺子里,这成了什么样子,这事儿兄弟俩自是拗不过小两口的,最终还是欢欢喜喜地跟着一起回了褚家老宅。
褚义这次回老宅,除了是回来过端午节,看看各家亲友外,还是想带着薛长山兄弟去村子附近的山上去转转,亲眼看看各式各样的木材,顺便再到村头的铁匠家,给两个徒弟各定制一副趁手的木匠工具。
虽说两人才刚刚开始学起,只是知晓了些皮毛,连入门都还算不得,离上手亲自制作物件还早着,可褚义却觉得,若是整日只是听他说些理论,不能亲手感受一番,即使兄弟两个如今依然兴趣盎然,可热情早晚也会被磨灭的。
左右不赶上四节前后,铺子里的买卖都不算忙,既然自家打算重新开棺材铺,那么现在便要开始准备了,他也可以一边做棺材,一边找些普通的木料,带着兄弟俩练练手感,边做边学,也能更好理解接受些。
说到开棺材铺和做棺材,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木材,有了稳定的木材供应,褚家才能提前做出足够开业时用作展示和挑选的棺材,早先没分家的时候,褚家做棺材的木材大多都是从附近的山上找来的,如今褚义依旧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从靠山村往县城送木材,可要比送纸钱麻烦些,这事儿他们还得再和蒋全,还有林记商量一下才成。
褚家的马车一驶进靠山村的地界,依旧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虽说如今村里的众人,已经不再如之前一般感到新奇了,可还是忍不住要上前打听一下,问问褚家的近况,以后碰到其他村子的闲聊,也是个吹牛的本钱不是。
众人一番寒暄加闲聊后,果然又得到了些叫他们震惊的消息。
“她刘婶子你听说了吗?这褚家真是不得了了,上次回来那马车还是租的呢,还被村里有些人拿去说嘴来着,这才几个月啊,你瞧瞧,这就已经买了自家的马车和马了!”
被换做刘婶子的,此刻正坐在河边的大石头旁洗衣裳,褚家的回来已经两天了,这事儿她咋可能不知道,于是和刚抱着衣裳过来的马大娘,聊了起来。
“我咋能不知道呢,褚家回村那日,我正巧在村路上瞧见了,还和那褚家的二小子褚义说了话呢!你不知道,我见他一家子里,还有两个从来没见过的半大小子,觉得奇怪就问了一嘴,你猜猜怎么着?那两个居然是他收的徒弟呢,啧啧啧,你说说这褚家,如今真是越发不一样了!”
刘婶子说的这些,如今也是早就在村里传开了的,不过马大娘的关注点却有些不同:“你咋还叫人家褚义是褚家二小子呢,小心叫人家听去了不乐意。”
“这有啥好不乐意的,他本来不就是褚家的二小子。”
马大娘摇摇头道:“她刘婶子你咋不明白呢,你瞧瞧这如今村里谁人还提褚老大那一家子,说起褚家都是把他们刨除在外的,不就是怕褚家厌恶嘛。”
“我那日这般叫了,也没见那褚义有啥不乐意的,人家大度着呢,不会的吧。”
“总之你以后注意着些就是了,不说这个了,我啊还听说了一个大八卦呢,对面河西村的唐家你知道不,他家啊可是出了个大笑话呢……”
就在村里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褚义收徒这事儿的时候,小两口正带着一家老小,坐在隔壁堂爷爷家的院子,喝着凉茶吃着糕点乘凉闲聊呢,说的也是这河西村唐家的事儿。
说起这个倒不是像旁人一般只为了八卦,说来这事儿和褚平一家还有些关系,这唐家,正是早先和褚平议过亲,后来正赶上小两口被银票案牵连,害怕地退了亲的,河西村卖鱼的那个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