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中秋节前,褚义又独自赶着牛车去了趟行安县城,在伢行老板的带领下,前往长青街上的那处铺面。
伢行老板边往前走着,边和褚义介绍那处铺面的情况:“那处位置正好在长青街和东二胡同交汇的十字路口上,原来是一处的,面积有两座二进的院子那般大,后来被东家分成了东西两个院子,靠东边紧邻路口的那处做了主人家自住的院子,西边的那处就当做了铺子做生意。”
褚义之前就听丁安说过这铺子的大概情况,心中早已有了成算:“这两处东家是打算都卖?还是只卖铺子,不卖自家的住宅?”
“是都卖的,东家是对老夫妻,眼下只剩了个脑子有些不大好的儿子在身边,那老两口是打算把自家住着的宅院和那处铺子一起卖掉,然后带着儿子回乡下养老的。也是前几日才找上了我们,我当时一瞧,带着自住的院子,铺面的位置好不说,大小也正符合褚老板你们那日说的要求,这不就赶忙去知会了丁捕头一声。”
褚义点点头,继续问道:“那铺子平日里买卖可还行?”
伢行老伴讨好地笑着道:“行!自然是行的!不然我也不敢介绍给丁捕头的朋友不是?最早的时候,那铺子老两口是用来开布庄的,后来因为要照顾儿子分身乏术,就把原来的一处宅院从中间一分为二,铺子那边租了出去开了个小酒馆,生意一直以来都很不错的。就是后来吧……”
“后来怎么了?”
那伢行老板四下里瞅了瞅,见没人注意自己跟褚义这边,才猛地放低了音量,小声和褚义咬起了耳朵:“后来前任县令老爷来了,非得说什么衙门口是庄严肃穆的地方,在这长青街上开什么吃吃喝喝、嬉笑打闹的铺子,都是有损衙门的威压,也扰了他的清净,那阵子这条街上的酒馆茶楼什么的,都挪了地方,他家租户开的那处小酒馆自然也不例外。也就是那时被如今这户租户给租了去,开了个杂货铺子度日,买卖倒也是不错的。”
“既是如此,那现在的租户为何不直接买下这铺子?”
褚义心道,铺子位置好,买卖也不错,又是自家租了有些年头的地方,东家想卖了铺子回乡下养老,若他是那租户定会趁着这次的机会,把这铺子直接买下来,不然换了新东家若是不想再租给自己,那自家的买卖岂不是还要换地方?
伢行老板语焉不详地回道:“这……褚老板你随我去看了就知道了!”
这话似乎印证了褚义心中不好的猜想,这铺子要不是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问题,要不就是根本就不如这伢行老板所说的那般好,不过来都来了,自然要去看个究竟才行,大不了就白跑一趟,左右自家也还没和伢行敲定,再慢慢寻找下一处也是来得及的。
伢行老板瞥了眼褚义的脸色,见对方没什么不悦,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继续为褚义带路,期间也不再有什么其他吹捧那处铺子的言语。
伢行老板很快就带着褚义来到了东家住着的东院门前,叩响了大门,来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见了伢行老板带人来,很是高兴。
不等那老伯开口,伢行老板率先介绍道:“鲁阿伯,这就是我前儿和你说的人,咱们到你院里去说。”
被唤作鲁阿伯的老伯忙笑着招呼两人进屋:“来来来,都进来坐。”
将二人迎进院子后,鲁阿伯顺手便关上了院门,自然也没能注意到,隔壁自家铺面租户的闺女儿于玲,躲在门后目睹了这边的一切,扭身朝着铺子里正在磕着手嗑的刘氏喊道:“阿娘,隔壁那老头家里来人了,刚进了院子!”
刘氏白了眼风风火火冲进来额闺女儿斥道:“嚷什么嚷,嗓门这么大,嚷得我头疼!来人就来人呗。”
“不是阿娘,来的不是旁人,是前街那家伢行的老板带人来的!”
刘氏一听忙把手里的毛嗑“哗”的一声摔在了面前的柜台上,尖声问道:“前街伢行的老板?你确定?”
于玲不耐烦地点着头:“这我有啥能看错的,就是他没跑了!”
刘氏嘴里骂骂咧咧地来到自家铺子前:“这对老不死的,居然还真敢去找伢行的人来,他若是只卖他那头的宅子就算了,要是敢打我铺子的主意,看老娘不和他们两个老不死的拼命!”
鲁阿伯和褚义寒暄了几句,就说介绍起了自家的宅院和铺子,也说了之所以要卖掉这里的理由,说法倒是和之前伢行老板说的一般无二,随后又带着褚家把自家宅院的前前后后都转了个遍。
鲁家眼下住着的东院是座标准的二进院子,大门开在靠近东南角的地方,院内大门西侧是一排门房,再往后便是小前院,前院和内院之间被墙隔着,再进一处垂花门,便是更宽敞些的内院,最北面是座两层小房,中间为正房,两侧还配有耳房。
此外东西两侧和各有一处一层两间的厢房,两侧的耳房最外侧是配备的灶房和厕所,围着内院还修了几处花架,上面摆满了被人精心照料的花卉,院内到处都干净整洁,可以说是座很漂亮的院子,褚义只在院内转了一圈,便敢肯定妻子定是会喜欢这里的。
鲁阿伯再次带着褚义回到了堂屋,给两人沏了杯茶,继续推销着自家的铺子:“隔壁铺子面积和这边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是做铺子用的,所以只盖成了两排屋子,中间夹着个院子的布局,后面那一排屋子能放货,也能住人,院子里也是。前面那排屋子,整个都是打通的,是个挺大的铺面。”
伢行老板自然也是想促成这笔买卖的,见褚义似乎还算满意的样子,忙将之前商量好的价钱透露给了褚义:“褚老板觉得这处宅院怎么样,可还满意?鲁阿伯这是眼下耗不起,有些着急回乡下老家,所以给的价格也是很合适的,这两处宅院放在一起,才要了三百两!”
“三百两?”
“没错,三百两,这可是个绝无仅有的价格了!错过了可就太可惜了。”
褚义有些吃惊,看了许久的铺子,什么样的铺子租金和售价大概在多少,心中早就有了成算。
可如今两处这么大的院子,那老两口居然要了个完全低于市场价位的价格,要知道同样的两处宅院,若是放在镇上的话,别说是三百两啊,就是再多要些,那也应该不愁卖才是。
只是对方越这般,褚义却反倒越谨慎了起来,生意好却还要贱卖的屋子,实在是有些可疑。
“还是先看了房契和铺子再说吧。”
“稍等我一下。”
鲁老伯扭身回了正房,不一会儿就拿了个小木匣子出来,里面正是这两处院子的房契。
褚义仔细翻看了下,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房契上也是鲁阿伯的名字,随后便将房契放回匣子,递还给了对方。
见鲁阿伯回房放好了东西,褚义便提步率先往外走去。
伢行老板见状伸手拦住了褚义道:“铺子那边看是自然要看的,不过褚老板你看,咱们要不要去把丁捕头请过来一起?”
褚义眉头微皱,冷眼看向身旁的伢行老板:“这是何意?”
伢行老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这,这……丁捕头的名声,县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有他在好办事不是嘛!褚老板和丁捕头不是朋友嘛,您买宅院,丁捕头不得帮着到场看看?”
褚义冷着脸盯得那伢行老板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噤声,才转过头看向鲁阿伯问道:“阿伯家的宅院是必须要丁捕头到场才卖,还是压根就不是你家的,你做不了主?”
面前年轻人语气虽不重,可却让人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气势,鲁阿伯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把这两处院子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这两处院子确实是老头子我家里留下的产业,只是如今西边那一半租了出去,原本一直都是半年一收租的,可那户人家不知怎么弄出了个签了十年的租契,说什么也不肯搬出去!”
原来当因着前任县令的原因,导致鲁家西院铺子得租户,提前违约搬了出去不说,因为害怕在这风口浪尖上,招惹了县令的不快,鲁家的铺子就连再往外出租都成了问题。
也正是那个时候,于家看准了时机,以一个极低的价格,租下了鲁家西院,开了如今的杂货铺。
鲁阿伯当时也是不愿的,可老两口除了家里这铺子的租金也没了旁的收入,小儿子看病也是份不小的花销,便想着少些就少些吧,总好过一文都没有,干吃老本的强。
那租铺子的于家刚开始还想要两三年一交租金,还是鲁阿伯说什么都不肯同意,最终才定下了半年交一次租金。
可鲁阿伯还是把这事儿想的简单了,他不是没提过涨租,可是那于家却总是以前任县令的喜恶为借口,仗着鲁家铺子如今不是太好出租,不是撒泼打滚,就是坐在门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拖着赖着不肯就范。
鲁阿伯老两口都是软乎性子,平日照看小儿子已经很费心力了,更是再没有精力和于家那胡搅蛮缠的一家子掰扯。
于家不觉得丢人,可自家祖祖辈辈都在这地界住着,总觉得被邻里看着笑话丢人,被磨得没了脾气,鲁家西院便被于家用一个低于市价很多的价格一直占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