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老宅这边,小两口一边忙着做纸钱买卖,一边忙着孕育新生命,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成日里迎来送往的,别提有多热闹。
可褚大伯家里这几日却截然相反,褚阿爷原以为豁出去了老脸不要,让那王氏耍尽了手段挣银子,只要能将褚仁供出来,他们便不亏,可谁想到一夕之间,先是王氏突然间病倒,纸钱买卖前阵子那喜人的形势,一夜之间被归了零。
褚大伯老两口被吓得夜间都不敢熄灯不说,还得成日犯愁家里铺子的买卖。结果王氏人还没能从病榻上爬起来呢,褚仁又带着再次落榜的消息回了村,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王氏这一着急上火,身子是更加的不好了。
褚仁也是心情阴郁到不行,想他当初才二十岁,刚刚及冠便中了秀才,那时村里人见到他都是何等的恭维推崇,无论是村里还是镇上私塾的先生,都说他的资质绝不止于此,他日定会大有作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美梦,他褚仁也不是不曾做过,可谁想到自那之后,便仿佛中了什么诅咒一般,竟屡试屡不中,眼下在村里那些人的眼里,他怕是连那个没念了几年书,只知道闷声干活的堂弟都不如!
诸事不顺,褚大伯家就像是被一团散不去的乌云罩住了一般,憋闷又阴郁,急需有个什么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打破,挣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王氏在炕上足足躺了有五六日,这才将将能起身,刚能在李氏的搀扶下在院子里走上几圈,便强撑着跑了趟河西村,非要找那谢大强好好问个清楚才行。
说来也巧,这王氏刚被李氏扶着走到谢家门前,正巧就碰见了刚刚推开院门要出来的谢大强,见堵在自家门前的正是那个害他差点丢了性命的女人,谢大强“嘭”的一声便摔上了院门,头也不回地躲进了自家堂屋。
王氏被这眼前的状况搞得一愣,随即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认定是这谢大强坑害了自己,不然为啥要是这般反应?
一想到那日在河岸旁自己被吓得半死的经历,王氏更是怒不可解,张嘴便骂道:“谢大强你个王八羔子,你给老娘滚出来!坑老娘的时候不是挺有胆子吗?你现在装什么缩头乌龟啊!”
谢大强在堂屋里不断踱步,好生气闷,可又不敢出去露面,心道这王氏真是好不要脸,还真当他谢大强是怕她不成,要不是怕碰了面后万一说漏了哪个字,被那变态的一家子给找上,他何至于这般窝囊的,任由个泼妇在自家院外叫骂!
要知道为了保命,这些事儿他可是连半个字都不敢跟任何人说起,哪怕是自家人都不敢,只是说胡乱找了个借口说是不做那做纸钱的活儿,为此不知挨了家里的多少埋怨。
“谢大强你个挨千刀的,你全家都他娘的是属王八的不成?都躲在里面不出头是不是!”
王氏不断的叫骂声不仅吸引来了周围邻居的目光,更是把谢大强的娘子跟儿女都骂了出来。
谢家婶子原本正在屋子里歇晌,被这叫骂声吵醒本就心烦气躁,出了屋门仔细一听竟还是骂自家的,那更是火冒三丈,都顾不得瞧瞧自家男人是不是在家,抄起院子墙边立着的扫帚便冲了出去:“是哪个不要命的老虔婆,欺负人欺负到老娘家里来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见谢家的院门终于打开了,不等王氏跟李氏看清开门的人,谢家婶子的大扫帚便已经打了下来,两人顾不得其他连忙向后闪躲,可还是被打了个正着,稍靠前些的王氏更是直接用脸,跟那扫帚来了个亲密接触!
王氏此时哪还有方才的气势了,捂着自己的脸疼得“嗷嗷”直叫,李氏半边身子也被打得不轻,不过好在有衣服隔着些,刚缓过来点,还不等仔细检查下身上的伤口,王氏就像疯了一般冲上前去,跟谢家婶子扭打在了一起。
李氏见状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正犹犹豫豫拉扯着王氏的时候,就见又有两个人从谢家院子里,边喊着“阿娘!”边冲了过来,三比二,形势瞬间发生了逆转,王氏跟李氏一同按在了地上拼命挣扎厮打着,最后还是瞧热闹的邻居们上前将人给分开了。
李氏检查过身上的伤后,才凑过去扶住王氏查看,等她看清王氏那张被扫帚刮得满是血道子的脸,和满身的灰尘时,心底不由得又是一疼,同时也有些庆幸,好在自己方才将脸藏在了王氏身后,不然不也一样被毁了容!
谢家婶子看着门前那两个她完全陌生的女人,怒骂道:“你们谁家的疯婆子?大白日的,跑到我家门前发什么疯!”
王氏此时才看清,谢家出来的两女一男,哪里有谢大强的影子,顾不上还在阵阵作痛的伤口,张嘴质问道:“谢大强呢,你叫谢大强出来!他答应好的卖纸钱,纸钱没见到就算了,居然还装神弄鬼地吓唬人!你让他出来,出来给老娘说清楚!”
一听王氏这话,谢家婶子立马清楚了面前这两个女人的身份,只是一说到这纸钱的事儿,她还一肚子气呢,好好的挣钱道儿,她家那个说不做就不做了,连个解释都没有,她还想叫谢大强说清楚呢!
“人不知道死哪去了,你爱上哪找上哪找去!少在我门前撒泼!”
王氏刚是亲眼见着谢大强进去的,只当这是谢家人在诓骗她,不敢让谢大强出来对质,更是笃定了谢家人心虚,一口咬定是谢家诓骗自己:“快来人看啊,这河西村的谢家,一家子骗子无赖啊!谢大强诓骗我家银子,还装神弄鬼地吓唬人,人明明就在家里,全家还一起睁眼说瞎话!真是不要脸了,快来人啊,河西村谢家成贼窝啦!乡亲们都过来瞧瞧啊!”
“你放屁!谁骗你银子了,你说骗了就……”
谢家婶子拦住一旁怒不可遏的小女儿,嘲讽地笑了笑,张嘴道:“你个老虔婆,带着个小妇人,一上门就非要死皮赖脸地找我家男人,你让乡亲们说说,咱俩到底谁不要脸啊!”
“你放屁!你家男人到处骗银子,答应了卖给我们纸钱又不出现,我不找他找谁?你要是能把老娘要的东西现在就给我,你当我们乐意来你这破地方似的!”
谢家小子向来是个无赖,听了王氏的话哼笑道:“呵,你说我阿爹答应你了就答应你了吗?我还说是你这老太婆上门来讹钱来了呢!还纸钱,谁不知道我家跟靠山村卖纸钱那两口子是亲戚,我们不卖给自家亲戚,卖给你做甚?”
围观的人并不知道这谢大强偷偷抽纸钱往外卖的事儿,听了谢家小子的话,竟觉得也有几分道理:“是呗,他家是给人家沈郎中的孙女和孙女婿家做纸钱挣钱的,咋可能卖给你?”
“对对对,不是说还有些亲戚关系嘛,咋可能为了你们把那么有钱的亲戚给得罪了!”
王氏冲着那几个已经站了队的村民们骂道:“亲戚个屁亲戚,他们算得哪门子亲戚!就是他们家谢大强为了挣银子,从人家那一刀里抽……”
王氏正说着,一直躲在自家院子里偷听的谢大强突然冲了出来,没办法他之前答应那边不能泄露一点出去的,这个老女人要看着就要把自己的秘密和命都抖落出去了,自己说啥都不能让她得逞啊!
“你放屁!乡亲们别听她的,她就是那个缺德的褚家老大家的啊!明明是他们非要找我,让我偷纸钱卖给他们的!他们这是被我拒绝了,不甘心过来泼我们家脏水来了!”
褚大伯家的那些事儿,在十里八村本来就有一定的传播度,再加上这河西村是沈鹿竹的娘家,王氏那一家子的大名,更是经常登上河西村八卦之首,一听居然是那个缺德的大伯娘王氏,众人纷纷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就是她啊!那难怪了,虽说这谢家也不怎么样,可这么一对比,我还是相信谢家的吧!”
“你们听见那谢大强刚才说的啥不?她居然跑到咱们村来,想要偷人家小两口的纸钱!真是太不要脸了!”
“是啊,自己没本事儿,成日竟想些歪门邪道的!就这还是秀才公的阿爹阿娘呢,也不嫌丢人!”
“就这样的家里,能出来好娃娃?我可不信!搞不好啊,他家那秀才都不一定是怎么考上的呢!”
王氏最听不得别人议论他们家的事儿,尤其是事关褚仁的名声:“你放屁,你们家才没本事儿呢!你少在那含血喷人,我家阿仁是自己考上的秀才,二十岁!是村里的独一份!你们这就是嫉妒,嫉妒我们阿仁!你们家孩子都是废物,废物!”
王氏这话可算是得罪了围观的所有人,大家群起而攻之,不止嘴上不饶人,渐渐地还逐渐有将王氏跟李氏围住了的趋势,李氏见势不妙,忙拉着王氏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