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王氏的身影消失在了朦胧的夜色中,躲在树林暗处的褚义这才护着妻子跟元霜,来到正站在河岸边的褚平身旁。
元霜上前两步,边帮着自家相公整理他故意散落在前面的头发,边小声抱怨道:“你快吓死我了,不是说了叫你别出声的,你怎么还跟那堂伯娘说上话了,万一被她认出来了怎么办?”
“没事儿的,我故意压着嗓子呢,你看她方才那逃命的样子,哪像是认出我来了!不过你别说,你跟堂嫂那两声哭声,大半夜的还真是瘆人,我就在你们身边听着都起鸡皮疙瘩了!”褚平边说着,还夸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褚义也没想到妻子居然还有这一手,也笑着调侃道:“确实挺吓人。”
沈鹿竹也是没想到今晚的环境这么的配合,效果出奇的好:“全靠老天爷成全,哈哈!”
褚义帮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套,随后道:“天色不早了,人估计也跑远了,咱们回家吧。”
几人正要走,褚平突然瞥见了身后那个刚被王氏用来攻击自己的篮子,努了努嘴道:“那篮子咋办,就扔这?”
几人随着褚平的话,看向了地上那个被遗弃了的篮子,村里人家家户户都会用藤条编些各种各样的篮子用,这东西在田间地头并不稀奇,便是丢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起疑的。
然而沈鹿竹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了句:“还是拿着吧,说不定以后万一有别的用处呢!”
王氏一路上不知磕磕绊绊地跑了多久,才终于瞧见了自家大门,忙不顾一切地上前拍打叫门:“来人啊,快来人!开门让我进去!快快快!”
正在房里边哄着儿子,边为王氏等门的李氏,猛地听见这么大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忙拽过一旁的外衣,边披着边小跑着往院门处赶:“来了,来了!”
一见门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又两手空空的王氏,李氏有些诧异:“阿娘你不是去取纸钱了,这是咋了这是?”
像是怕晚一步就要被后面那恐怖的东西撵上了似的,王氏顾不得回应李氏,一个跨步冲进了门里,随后急忙将院门“哐”的一声,紧紧关上!
李氏被王氏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更懵了,试探地唤了声:“阿娘?”
看着眼前屋内的烛光,听着耳边李氏的声音,王氏此时才终于觉得身上开始一点点回暖了,粗喘了两口气,故作镇静地回道:“没,没见着那人,明儿再说吧!”说完拖着僵硬了的双腿,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屋子。
李氏站在院门前若有所思地朝着王氏离去的方向看了几眼,心道王氏该不会是遇上了打劫的?不然怎么连出门时特意拿去装纸钱的篮子都不见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谁会大半夜的抢一个装了烧纸的篮子啊!
作为儿媳妇,这种情况她该跟上去问问清楚的,可眼下褚仁去府城赶考还没回来,既然王氏不愿多说,那李氏更是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把院门落了锁,便扭身回房睡觉了。
王氏在儿媳妇面前还绷着,回了屋就彻底绷不住了,又是惊吓又是一路从河西村跑回来的疲惫,直接整个人瘫软在了一进门的地面上,还是褚大伯将人给搀去炕上的。
“老头子我跟你说,我今儿个见到鬼了!女鬼!就在那河西村河边的树林子里,哭的那叫一个惨,后来还跑过来拍了我!说,说我是不是在等她!老头子你说,她不能跟回到咱们家来吧?要不今儿晚咱别吹蜡烛了!不是说鬼都怕火嘛,咱点着,不吹了!”
褚大伯被王氏这突然带着哭腔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语气不善地道:“胡咧咧啥呢你,哪来的女鬼,我看你是犯癔症了,说什么胡话呢你!”
王氏见褚大伯不信,猛地一下从炕上坐起了身:“真的!是真的!我听得真真的!她拍我那下,我现在肩膀上还有感觉呢!”
“那你说说那鬼长啥样,我长到这岁数还一次都没见过呢,你也给我说道说道!”
王氏觉得褚大伯这就是不相信自己,忙继续解释着:“我哪敢回头瞧?不要命了不成!对了我那篮子,那篮子就是被我拿去丢她了,她定是被篮子打到了,要不然我都够呛能跑回来!”
“可拉到吧,你还越说越离谱了,你说今儿晚这么大的风,你还跑那树林子去了,哪能没有点动静?说不定就是树杈子被刮断,砸到你身上了,还什么鬼拍你了!你那破篮子要是真能打到鬼,那才叫见鬼了!”
“真的是,我还能连风声跟哭声都分不清?我跟你说……”
褚大伯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阻拦道:“成了成了,赶紧睡吧,这都啥时辰了!”
这夜王氏辗转反侧了许久,脑海里一会儿不受控制地回想着当时见鬼的情景,一会儿又怕得不行,拼命告诉自己都是假的,就这样也不知折腾到了什么时辰,才浑浑噩噩地昏睡过去。
次日一早,感觉自己似乎刚睡下没多久的王氏,被已经起身了的褚大伯给叫了起来,揉着胀痛的脑袋出了屋,见李氏已经在灶房忙活儿了起来,王氏便打算先将院前的铺子开门营业。
谁知打开了院门,前脚刚迈了出去,就踢到了个什么东西,低头定睛一看,随后“啊”的一声,便向后倒了下去!
等褚大伯几人听见声响从院子各处跑出来的时候,王氏已经双眼紧闭,摊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王氏抬回了屋子,李氏又赶忙跑出去找村里的郎中,这时褚大伯才注意到,院门前似乎放着个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有些纳闷地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昨儿老婆子拿出去的那个大篮子吗?咋在这呢?昨儿不是说……”
似是想到了什么,褚大伯盯着那个自家再熟悉不过的篮子,瞪大了双眼,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沈鹿竹今儿照旧是睡到了半上午才起身的,正和褚义在堂屋里吃着迟来的早饭,便见褚平从屋外跑了过来。
“堂兄堂嫂,你们猜怎么着?咱们昨儿不是把那篮子放回到堂伯家门前了吗?方才我在门前碰见吕金那小子了,他二叔不是会抓点草药,他说他二叔被请去堂伯家了,说是今儿一早堂伯娘开院门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就晕死过去了!哈哈哈,该不会是被那篮子吓的吧!”
沈鹿竹昨儿原本是想着将那篮子拿回来,以后说不定能算作个证据什么的,结果走到半路的时候转念一想,就王氏那种没理也能辩三分的主,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可又不能哪会自家来,索性便放回了褚大伯家门前,结果哪想到,这是弄拙成巧了?
王氏一夜没能休息好,再加上又连着被惊吓了两次,导致她看见篮子被放在了自家门前的一瞬间,直接晕死了过去,随后便进入了高烧不退,浑浑噩噩的状态里。
王氏这一晕不要紧,褚大伯家却彻底乱了套,铺子虽说没了王氏的货源,可棺材还是要卖的,褚大伯每日都要去做棺材,李氏呢一边要照看铺子,一边还要帮着褚阿奶一起做家务看孩子,此外还要有专人照顾王氏,一时间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褚仁归家的这天,褚家新宅便是这般一片混乱,此时王氏已经不再整日昏睡,只是人依旧虚弱无力,整日的心悸心慌,褚大伯也没好到哪去,自打王氏醒来,他跟老伴儿确认了门口的那个篮子的事儿,便也终日恍恍惚惚,疑神疑鬼的。
“阿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病成了这副样子?可请了郎中来瞧?”
王氏见了许久未见的长子,顿时觉得身上似乎都比前一日有力气了,拉着褚仁的手说着:“没啥大事儿,阿娘已经不烧了。先别说我,阿仁你快给阿娘说说,今年你考得咋样?不是说要一直在府城待着,等到放了榜再说吗?结果呢,咋样?可是高中了?”
李氏在一旁看着一脸兴奋的王氏,心中不免鄙夷:真是个没有脑子的,说过多少次了,要是中了举,是要趁着这股劲儿,直接去参加后续的科举考试的,相公走之前说是要等到放榜后再做打算的,如今人既然已经回来了,怕是结果并不能令人满意!
褚仁脸色有些不好:“没能考上阿娘!”
王氏闻言瞬间便觉得方才的力气,再次被浇灭了,强打着精神宽慰道:“没事儿,没事儿,下次再考就是了!”
在褚仁的不断询问下,王氏终于将事情的全部经过都说了出来,而和褚大伯不同,褚仁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家爹娘被骗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阿娘休要信那些鬼怪之说,你这摆明了是被人戏弄了!”
王氏虽平日里一贯听褚仁的,可那晚的经历是她亲眼所见,再加上这几日的不断回想强化,已经信得不能再信了:“阿仁,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它为何不直接将篮子放在阿娘的屋子里,那岂不是更吓人才对!”
“这……”
褚仁叹息着,在心底里摇着头:“阿娘还是去找那个卖你纸钱的问问清楚吧!”
解决了谢大强的事儿,已经是九月中旬了,眼看着还有不到二十几天的时间,就要迎来寒衣节了,眼下天气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沈鹿竹的胃口和身体也好了起来,小两口便商量着,是时候把自家门前的铺子重新开起来了。
铺子自打中元节后停了两个月,不过似乎对纸钱买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拜王氏没了货源所赐,不过几日,小两口的生意便重新步上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