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仙兰长在昆仑山颠,花期短暂仅有七天,其花色有七色绚烂,其花瓣如仙子裳裾。
当地百姓若能看到瑶池仙兰,往往会视之为祥瑞福兆,是而极少出现在昆仑以外的地方。
太后为了得到这株瑶池仙兰,可谓是费尽心力,便是为了在斗花宴上捧她娘家的女眷,指望能讨了明正帝喜欢,日后在后宫能压淑妃一头。
他家王爷就这么理直气壮讨要,无异于剜了太后的心肝肉,逐月已经能够想象太后娘娘的震怒。
不过,谁让明正帝胆敢对王爷暗下毒手呢。
魏震中毒一事只查到内院库房的管事身上,而那管事早在半个月前就中毒身亡。
魏震再如何追查,只查到此事跟皇室脱不了干系。
哪怕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也并不妨碍魏震把这件事算在明正帝头上。
逐月硬着头皮,几乎是从太后手里硬生生把瑶池仙兰抢了过来。
太后明面上笑得慈祥宽和,等逐月身影一消失,却是气得一把掐断了指甲。
“这个不孝的混账!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嫡母!不孝不地不仁不义的狗东西!”
整个寿康宫静若鹌鹑,俱都是大气不敢出。
闵叶飞抽抽噎噎委屈道:“姑姑不是说算好了今日让我在陛下面前好生表现一番吗,如今为我准备的瑶池仙兰被硬生生夺走,我哪还能在陛下面前露脸。”
“哭什么哭,家里死人了!”太后失态地怒喝,“想给哀家哭丧,尚且用不的这么早!”
闵叶飞顿时噤声。
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蠢货!若你机灵点,像淑妃一样能讨皇帝欢心,何至于我费尽心思替你谋划!白长了这张脸,连淑妃那个老货都斗不过!”
闵叶飞委屈无比。
说要让她在斗花宴上大出风头的是太后,如今说她无用的也是太后。
还说她比不过淑妃,莫说她只是明正帝远房的表妹,就说太后这个亲娘,不也没能越过淑妃拢住明正帝的心吗。
只可惜在闵家,太后是说一不二的掌权人和主心骨,闵叶飞哪敢跟她对着干,委屈地垂着头任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敢掉一滴泪。
那头,虞兰娇拒了别别扭扭想邀她同行的李姝姐弟,独自前往致宁斋。
李枝觑着李姝略显失落的神情,没忍住开口讥讽道:
“你以为谄媚地巴着她,她就会帮扶你?做梦吧,她这个人,没心肝的!”
听闻这略显尖酸的声音,李姝不适地皱着眉,没好气道:
“我怎么就谄媚了,再说了,我就算对她谄媚又如何,由得你管这么宽?”
李枝怨恨地瞪了她一眼。
若不是李姝横插一脚,哪怕她跟虞兰娇吵架,虞兰娇也一定会来哄她的。
她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虞兰娇对她多么体贴周到。
都怪李姝……
虞兰娇到得致宁斋门口,远远瞧见张君何骑马候在一旁,而张惊鸿急不可耐地攀上了马车。
“虞兰娇,看这盆兰花好不好看!”
她献宝般举起月瓣兰。
虞兰娇和虞兰萱奇奇视线一凝。
月瓣兰因着挪动微微摇曳,宛似有魂灵一般姿态万千。
都是女子,哪个是不爱花的,更不用说虞兰娇本就钟情这等美貌之物。
当即缓缓抬手,欲要触碰月瓣兰的花瓣。
张君何隔着车窗,灼热地盯着她的手,期盼着她指尖的触碰,随着她的指尖离花瓣越来越近,他的脸颊竟是逐渐滚烫。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张惊鸿忽然伸手,粗暴地将月瓣兰“唰”地一声折下。
“你喜欢就好,今日斗花宴你就带这枝花!”
虞兰娇和虞兰萱:“……”
马车外的张君何也是脸色一黑,险些没控制住上手掰断张惊鸿的手。
虞兰娇一脸无奈,任张惊鸿粗暴地将月瓣兰簪到她发间。
乌鬓如云,兰瓣如月,简单却极致的色彩对比,让她五官如上好的夜明珠一般莹润。
真真衬了她的名字,如兰一般清新而妩媚。
张君何就这样凝视着她的侧脸,胸口逐渐鼓噪起来。
虞兰娇似有所感,侧头望了过来,瞧见他的眼神,不明所以地皱眉,伸手将车厢壁上小巧的窗户合上。
张君何:“……”
失落地移开目光,行至马车前,委委屈屈地带路。
到了宫门处,三人一起下了马车,沿着高大的宫墙一路往寿康宫走去。
重生后,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来皇宫。
上一次,虞府虽强敌环伺,她却胸有成珠,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以自己为饵抗衡魏卓言。
这一次,她虽已然脱离危机重重的困境,摆脱了魏卓言,除掉了顾正移,可前路却仍是茫茫无措……
不多时,几人就到了寿康宫前的小花园。
还未见到人群,娇美肆意的谈论声就已传来。
“公山郡主今日簪的碗莲可真漂亮,京都倒是难得一见。”
“是了,早就听说大皇子宫中有一池春莲,一直不曾亲眼见过,没想到今日以这样的方法大开眼界。”
众人嬉笑着调侃连思瑶。
虞兰娇的脚步就这样缓下来。
倒不是她心中别扭或是嫉妒,她只是纯粹不想见到魏泽中而已。
就在她想找个清净地方呆一会的时候,一个满是恶意的声音传来:
“听说今日虞兰娇也会来,去年她簪了一枝琉璃牡丹,前年她簪了一枝晨星茶花,年年都让她出尽风头,今年,不知她会簪什么……”
说到最后,那人捂唇低低笑出声,显然是觉得以虞兰娇的落魄,定然会大出洋相。
“是啊,我也很是好奇,你们说她该不会簪一枝普通的牡丹吧。”
……
簪着普通牡丹的张惊鸿心虚地抚了抚发鬓。
好险,她险些就要害得虞兰娇被人嘲讽奚落了。
该死,她光知道这斗花宴好玩,却全然没想到一朵花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牡丹怎么了?说不定人家能把普通的牡丹簪得倾国倾城呢,毕竟她呀,人比花娇!”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心领神会的笑声。
虞兰娇要离开的脚步就这么一顿,片刻后,她影影绰绰从假山后绕出身影,轻轻柔柔唤道:“诸位,许久不见。
许三姑娘嗓门还是这么豪迈,老远在湖那头都能听到你的笑声,说不定远在朝堂上的陛下也能听到呢。
难怪近日御史台还奏批许大人批泄军机密报,原来是许家家风惯来如此。”
众人就这么愣住了。
繁花蝶群掩映之下,虞兰娇一身杏色素衣,淡扫蛾眉,原该在衣香鬓影的美人堆中被淹没才是。
可偏偏她就是这么一站,宛若皎月当空,衬得其他贵女都宛若墙边枯草,灰头土脸。
眼见满院子的人都或明或暗地偷偷打量着她,虞兰娇依旧淡淡笑着。
她太知道如何打扮这群贵女,她什么都不必说,更不必刻意跳脚让人高看。
只需要如往常一般继续展示她的美丽、气度和矜持,就足够狠狠打那些准备看她笑话之人的脸。
果然,众人纷纷噤声,状若无事般移开目光,唯被虞兰娇讥讽的许黛一阵面红耳赤:“你说谁嗓门大呢!”
许黛的声音随了她父亲,惯来就有几分粗犷。
此刻被虞兰娇戳中痛脚,她一阵气怒心虚,下意识夹着嗓门说话,心急之下,居然发出一声鸭子般难听粗嘎的声音。
周遭一片安静,随即爆发出一阵毫不留情面的哄堂大笑!
许黛羞得双颊红的滴血,拿帕子捂着脸,跺着脚掩面离开。
身旁围观的众人缓缓收了声。
没想到虞兰娇还是这么高傲,还是这么不好惹。
原本准备下她脸子踩她一脚的几个贵女对视一眼,默默移开视线,继续跟连思瑶说着簪花的话题。
人群之后,瞥见她的身影袅袅婷婷而来,魏泽中下巴蓦然收紧,微陷的燕窝里,那双深邃的双眸如有实质落在虞兰娇的脸上。
虞兰娇坦然自若,察觉到他那强势灼热的视线,厌恶地侧开头。
魏泽中眼底就是一痛。
曾经被虞兰娇那么温柔地对待过,如今她的冷漠嫌恶就格外伤人。
他骤然生出一种,他丢失了什么珍宝的感觉。
连思瑶虽然被众人围在中间,却时刻观察着魏泽中的反应,见状连忙拨开人群上前,脸上笑得羞涩。
“我以前在边关,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宴会,头一次来实在忐忑得很,多谢你今天肯抽时间来陪我。”
这句话似乎触动到了魏泽中,他在边关之时,连思瑶的父亲对他多有照顾。
他收回神思,颔首道:“日后你留在京都,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
连思瑶低眉敛目,“只要你肯陪我就好。”
围在一旁的贵女们,羡艳地揪起了帕子。
毫无疑问,大皇子是京都最受仰慕的男子之一,京都还有盘口赌他最终会栽到哪个贵女手里。
没想到,最终却被这么一个边关来的土丫头摘了桃子。
更可气的是,大皇子瞧着冷厉,对这个乡巴佬却这么温和。
有人酸溜溜开口道:“一个宴会而已,何至于还要殿下相伴,都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大皇子妃了,难不成还有谁会不长眼吗。”
话音刚落,魏泽中飞快地瞟了虞兰娇一眼,凌厉的视线立即扫到说话那人身上,“胡言乱语也要有个度,谁给你的胆子来编排本殿!”
说话的人被吓了一跳,忙绷紧了嘴下跪请罪。
他平日是个和气沉稳的性子,如今听了这话,脸上神情一冷,甚至还透着风雨欲来的压迫,其他贵女顿时噤声,不敢再说。
连思瑶本还愉悦的眼神顿时就有些黯然,脸上的笑容还撑着,心中却很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