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只淡淡道:“人人都说君心难测,王爷威势比起天子丝毫不弱,我若有这个本事揣摩他的心思,早就飞黄腾达了,哪还用得着和夫人交易。”
被虞兰娇接二连三地堵着,吴氏险些被气得元神出窍。
捏着帕子死死掐着大腿的肉,方才没当场跟虞兰娇呛起来。
只她也再坐不下去,憋了半天气,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离去。
虞兰娇压根没将她的怒气放在心上,朝着春橘伸手:“手中拿的什么帖子?”
春橘神色忐忑,“是,斗花宴的帖子,今年斗花宴是太后娘娘召办,姑娘要去吗?”
虞兰娇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继续展开帖子。
心头却浅浅蒙上一层阴霾。
寿康宫?
此前每年斗花宴都是皇后的凤鸣宫举办,今年却换做太后……
往年太后和皇后婆媳虽暗地里有些龃龉摩擦,明面上却总是一派和睦。
可今年,太后娘家侄子顾正移残杀皇后娘家的亲侄女萧秋儿,此案无疑彻底揭开这对婆媳之间和睦的遮羞布,将后宫之中的争斗摆在明面上。
而这场斗花宴,无疑可以看做皇后暂时落败的象征。
自然了,无论皇后胜出还是太后胜出,都不会对虞兰娇的境况产生任何影响。
相反,若她没猜错,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后,只怕都将她当成顾正移一案的元凶。
若是可以的话,虞兰娇只想远远躲开。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帖子上写明邀请虞兰娇姐妹,就连已有七个月身孕的虞兰茉都在邀请之列。
哪怕虞兰娇可以借故避开,却也担心有孕的虞兰茉只身前往会遭遇不测。
为这这件事,虞兰娇心头气怒郁闷,吴氏每日来问时都要吃她的排头,耐心也已经接近告罄的边缘。
直至斗花宴这一日,一大早吴氏便来了静月斋。
“娇姐儿今日打扮得可真漂亮,远远一看都觉得鲜亮招人。”
虞兰娇斜睨她一眼,并未做声。
吴氏这话纯属睁眼说瞎话。
虞兰娇刚刚出孝,身上穿的仍是杏色素衣,加之她本就无心在斗花宴上出风头,不但发髻是最简单的同心髻,就连钗环也只选了一套东珠头面。
虽说看起来清丽楚楚,却跟鲜亮决计扯不上关系。
她这静默无声的一眼,却是立即就让吴氏绷不住脸了。
每每看到虞兰娇美若春花的脸,都叫她想起李芙惨状,只觉肝胆俱裂。
被顾正移残虐的人怎么就不是她!
虞兰娇淡淡抹了一层口脂便起身,“夫人可还有事,这会子,我该出门了。”
吴氏怨毒地盯着她,“你答应要向王爷求情放了我儿,如今可第三日了。
虞兰娇,你若敢耍我,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如今虽是大不如前,但在李家让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不是什么难事。”
她神色狰狞,隐隐透着令人心中发寒的癫狂。
就连贴身伺候她的丫鬟都畏惧地缩着脖子,虞兰娇却状若无事,“今日斗花宴,摄政王说不定也会出席,夫人若这么心急,不如禀了老夫人一同赴宴。
以夫人的慈母心肠,拉下脸哀求一番说不定王爷也会动容呢?”
吴氏顿时一阵面红耳赤,脸颊细密刺痛。
以往每年斗花宴都是她带着府上的姑娘们出席,彼时她夫君位高权重,儿女温文知礼,她李府说一不二的主母,何等风光,何等意气!
如今,她落魄潦倒也就罢,郭氏那老不死居然连斗花宴都不让她参加,只让白氏和小郭氏一同出席。
说是什么让其他女眷露露脸,可她又怎猜不出,分明是为了扶正白氏而造势!
她全心爱重依赖的夫君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处心积虑至此,怎能叫她不心如刀绞!
如今虞兰娇硬生生扒开她的痛处,吴氏再也无法隐忍,嘴唇嗡动片刻,恨声道:
“我对你多番忍让,你却全当我是个傻子!虞兰娇,我已经等了够久了,今日你若还是没能将延儿救出来,我定要让你死无全尸!”
说到最后,她双眸赤红,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疯狂,显然是压抑得太狠,已然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若虞兰娇再借故推脱,只怕她真会不管不顾,要同她拼个鱼死网破。
虞兰娇浅浅地勾着唇,丢给她一个怜悯的眼神,淡然扬长而去。
若按着她的处世之道,自然是不愿意如此彻底得罪吴氏的。
盖因一个接近疯狂的女人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可或许是魏卓言和魏泽中接二连三地触她眉头,还有魏震不知所谓的蠢话,她精疲力尽之余,居然懒得去瞻前顾后,更懒得跟吴氏虚与委蛇。
就让她,由着自己的心意任性一回罢!
张府,张惊鸿兴高采烈地从花房选了三枝牡丹。
她在边关长大,从未听说过什么斗花宴。
一大帮姑娘们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玩耍吃些零嘴,想想就觉得有趣,更不用说还有虞兰娇陪在她身边。
她迟疑片刻,将最大的一朵十瓣牡丹折下,珍而重之地放进特制匣子里。
这支牡丹看起来跟虞兰娇一模一样的风华无边。
将将备好东西准备出门,却跟羞羞答答抱着一盆月瓣兰的张君何撞个正着。
张君何看着她身后丫鬟手中端着的三个匣子,吭哧吭哧半天道:“你们三人都簪牡丹,未免太单调了吧。”
张惊鸿往他手里的花盆看了一眼,惊道:“大哥,你从哪寻来的花,瞧起来可真别致!”
可不是别致么,月瓣兰生就双色,本就难寻。
而这株月瓣兰更是与众不同的黑白并蒂,此时花已全开,花大如碗,花瓣果真就似月牙一般紧紧相依,散发着如玉般的晶莹光泽。
张惊鸿几乎是一看就双眼发直,飞快地伸出手就要掐下来。
“啪──”
张君何眼疾手快一把拍落她的猪蹄,“这枝兰花不适合你!”
张惊鸿一愣,只她到底不是那等子眼皮子浅的,也不觊觎,只没好气道:“既然不适合,捧到我面前来干嘛,滚滚滚!”
说着就要翻身上马。
张君何连忙拉住她,张了张嘴,似是有话却说不出口的模样。
张惊鸿耐着性子等了他片刻,不耐烦地一把挣开,“好了好了,我赶时间,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等她回来?那可就晚了。
张君何再度拉住她的胳膊,咬咬牙,飞快道:“你看这枝兰花,跟虞兰娇配不配?”
短短几个字说完,活似让他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仗,急的面红耳赤不说,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张惊鸿转回视线,打量着那株花,理直气壮拒道:“不行,虞兰娇自然要簪我选的牡丹,这样人人都看得出我们是一伙的,是好姐妹!”
张君何:“……”
他就这样拉着张惊鸿不许她上马,口中却也说不出个一二。
两人在街上僵持许久,张惊鸿没好气怒道:“你一个大男人,管什么簪花不簪花,这斗花宴又不是斗给你看!”
张君何脸颊红得几欲滴血。
他可是听说了,斗花宴结束之后,赴宴的女子们会将所簪的花赠予宴上最出色的男子。
他不知道以往虞兰娇的花是赠给谁,只是她若簪了自己送的花,后头赠花的时候,说不定也会有几分面子情吧。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让虞兰娇和他关系亲近一点的办法。
“张二姑娘,小张将军,何故站在路中间?”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惊鸿飞快转过身去,神情顿时毫不掩饰地欢欣起来。
原是逐月骑在马上,朗声发问。
在他身后,是魏震挺拔地骑在雪青大马之上。
月白锦袍,莲花玉冠,瞧着倒是风度翩翩,只眼神漠然而威严,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张惊鸿的心顿时如鼓擂般敲响。
她对魏震的印象犹自停留在运筹帷幄的战神,鲜少见到他打扮得如此俊美无铸。
眼见张君何还挡在她面前,她飞快接过张君何捧着的月瓣兰,“我会转交给她的,赶紧让开。”
随即又凑近几步:“王爷今日可是要进宫参加斗花宴?”
斗花宴?这种宴会,他从来不曾现身过。
魏震将他们兄妹的动作尽收眼底,刚要否认,目光在那株兰花上停了一瞬。
鬼使神差的,虞兰娇的身影在他心头一闪而过,他嘴角柔和些许,朝着两人淡淡颔首。
张惊鸿霎时恍惚了一瞬。
她认识的人里,最好看的女子是虞兰娇,男子当非摄政王莫属。
虞兰娇!
张惊鸿陡然清醒过来,她约了虞兰娇在致宁斋见面!
没好气地瞪了张君何一眼,单手抱着他那盆花翻身上马,往致宁斋打马而去。
“小心一点,别把我的花折了!”
张君何被她没轻没重的动作气的大叫。
魏震跟张家兄妹错身而过,片刻后,忽然状若不经意地问道:“斗花宴,哪些人会赴宴。”
逐月:“……”
另一旁的追云飞快道:“京都世家贵族的女眷和官家夫人小姐都会参加。”
是吗?
魏震皱眉,以虞兰娇如今的身份,该是不会收到帖子才是……
逐月暗瞪了追云一眼,连忙接话:“卑职听闻太后娘娘一大早就给虞二姑娘下了帖子。”
莫名的,魏震还是面无表情,周身气场却顿时变得雀跃。
含笑道:“听说太后新得了一盆瑶池仙兰,你去向她讨来。”
逐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