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李芙。
方才淑妃当着皇帝的面,对她言语上多有轻慢,她本就心中彷徨,只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三皇子对她的情分上。
现下却听虞兰娇这么说,当即心已是凉了半截。
“母亲,母亲,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此刻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贵女的架子,也顾不得在虞兰娇面前立威,埋在吴氏怀中,哭得涕泪四流。
吴氏打理内宅多年,见惯了李治中的薄情。
听虞兰娇这般说,又见女儿如此伤心,自己也是悲从中来,两人搂成一团流着泪。
欣赏着她们的惊惶,虞兰娇多想上前劝慰一两句。
别哭了,留一点眼泪吧。
因为虞兰娇为她准备的,远不止如此。
屋内压抑得让人有些窒息,虞兰娇缓缓开口:“芙姐姐别哭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一会还要面见殿下。
芙姐姐今日可带了胭脂水粉,不如让我替芙姐姐装扮一番。”
李芙哭声一顿,游移不定地望过来。
虞兰娇轻笑:“在李府之中,兰娇是最希望芙姐姐嫁入春阳宫的。”
她这话,暗指的便是那日马车之上,对李芙交代心中另有所爱之事。
李芙闻言果然放心许多,细细打量着虞兰娇的妆容。
忽地想起虞兰娇在装扮一道上素有心得,往日出席宴会时,每每都是众人焦点。
便轻轻拭去眼泪,换了一副和气的神色点头道:“那就有劳兰娇妹妹了,今日出门,我是带了妆奁的。”
吴氏却有些犹豫,低声在她耳边:“你这副装扮,可是淑妃娘娘吩咐……”
李芙咬唇,的确是淑妃娘娘吩咐,就是为了替她在陛下面前造势。
可自己的机会,已经被李莉抢走了!
虞兰娇也不催,站在一旁悠然看着母女两人纠结。
她知道,李芙一定会想明白的。
想明白如今淑妃已经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对她的厌弃,再也指望不上。
她能依赖的,只有三皇子的喜欢。
果然,没犹豫多久,李芙便下定决心:“方才圆慧大师已经替我看过面相了,还有那该死的……”
她似乎是想骂李莉,却又碍于虞兰娇在场怕透露口风,转了话题:
“兰娇妹妹替我装扮一番吧,你跟三皇子情分非比寻常,应该知道如何装扮他才会喜欢吧。”
说着,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虞兰娇,显然是要虞兰娇以此事来投诚。
若虞兰娇刻意动什么手脚,惹得三皇子对她不喜,日后她定会将这一遭算在虞兰娇身上。
这样言辞咄咄,恰巧透漏出李芙的心虚和手脚大乱。
若是以往,她自恃虞兰娇不是对手,怎会主动撕下自己端庄贤淑的假面。
虞兰娇微微一笑,一边上前检查着李芙的妆奁,一边柔声道:“这是自然,只不过,芙姐姐准备的这盒口脂颜色太过柔嫩,并不适合芙姐姐娴雅的气质。
我记得今日莉姐姐也带了妆奁,里头的口脂比芙姐姐多出不少,不如我去问莉姐姐借一盒过来?”
好!真好!
李莉个贱人,果然是有备而来,存心想勾引殿下!
连口脂都准备了许多,难怪能在淑妃面前做出那副装扮。
李芙气得咬紧牙关,冷冷道:“借什么借,母亲,你派人去将李莉的妆奁拿来给我用。”
吴氏也是一阵无名火。
一个小小庶女,真是翻天了,居然敢在她这个嫡母的眼皮子底下算计自己的女儿。
回府后,自己非得狠狠教训她一顿!
这般想着,吴氏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亲自去找李莉要妆奁。
屋子里只有虞兰娇和李芙两人。
趁着李芙闭眼让虞兰娇涂抹眼睑之时,虞兰娇飞快地在手背上的脂粉之中混入一味香料。
刚刚将两种粉末混合成天衣无缝之状,吴氏神气活现地拎着李莉的妆奁推门入内。
“好生替芙儿装扮,等芙儿成了三皇子妃,定然不会亏待你。”
虞兰娇奇异地看了她一眼,唇畔吟吟勾笑。
没想到这个时候,吴氏还看不清局势,做着春秋大梦呢。
一盏茶的功夫,李芙在虞兰娇手下装扮一新,痴痴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一会三殿下见了我,定会……”
稍加思索,虞兰娇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心中冷笑,脸上却无比赞同:“芙姐姐既已准备好,我这便让三殿下派来的婆子进来替芙姐姐诊治。哦,对了……”
虞兰娇故作沉思,“三殿下毕竟是男子,总有虚荣心在,芙姐姐若太过刚强,只怕不易讨他欢心。”
这些话,从未有人在李芙面前说过。
吴氏乡野农妇出身,只知叫她争气。
祖母也只说让她不要丢了李家的颜面,父亲更不会关心她的这些事。
如今听虞兰娇这般轻描淡写一说,竟陡生恍然大悟之感。
难怪三殿下对虞兰娇念念不忘,可不是嘛,她成日里便是一股弱柳扶风的做派。
呸。
心中虽是不齿,李芙却回想着虞兰娇平日的一颦一笑,脸上也刻意模仿起来,做出一副虚弱娇柔之态。
只她毕竟不善此道,做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看着格外怪异。
院子里,虞兰娇将两个婆子迎了进去,“二位久等了,谁也没想到好端端地上香,竟会出这等事。
芙姐姐乃户部尚书的嫡长女,两位稍后查看诊断之时,可务必要细心。”
两个婆子久站许久,心中对李芙大摆架子正是不满的时候。
心知定是那李大姑娘太过骄矜,被野猫抓了心中郁郁,故意找她们这些下人撒气。
此刻听虞兰娇这么说,两人也不接话,只呵呵淡笑。
待进了屋子后,见李芙眉头微蹙,故作虚弱地倚在床头,心中对她的矫情更生出恶感。
两人对视一眼,便准备上前替李芙把脉。
虞兰娇忽然开口:“今日芙姐姐生受这桩无妄之灾,更可恶的是,那几只野猫惊扰了圣驾。
可恨我身为女儿身不能亲自去查探,若我能发现野猫为何抓人的真相,岂不是在陛下和娘娘面前立了大功。”
李芙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有三皇子在,哪有你出风头的余地。”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能立下大功,谁不想?
两个婆子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莫说她们是女子,不能参与查案。
就算能亲自去查探,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
有虞兰娇这一打岔,把脉的动作就慢了几分。
等等……
离得近的王婆子忽地顿住,这李大姑娘身上,怎么有股怪味?那味道似乎是……
王婆子瞬间面色一变,随即却是面露狂喜!
她知道那野猫为什么会扑到李大姑娘身上去了!
另一个周婆子见她久久不动弹,推了她一把:“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替大姑娘诊脉?”
“是是是,”王婆子忙不迭地应道。
正要再动作,虞兰娇心中一紧,忙又掩唇轻笑刻意打断:
“姑姑可要动作小心些,芙姐姐今日格外娇弱,不似平日,那可是磕不得,碰不得。”
她狭促地朝李芙眨眨眼。
李芙瞬间又想起她的提点,收回手臂,故作娇柔地以手点额,声音也透着几分虚弱:
“正是,今日我格外体力不支,二位姑姑可别笑话我。”
王婆子打量她一刻,见她的的确确是个面色苍白气血不足的模样,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
眼见一旁的周婆子嫌她动作慢,正要自己捋了袖子替李芙把脉。
王婆子心下一慌,生怕周婆子也看出其中的问题,抢了自己的功劳,连忙上前把住周婆子的胳膊:
“哎哟,我忽然想起来有桩重要的事要跟淑妃娘娘说,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寺里才会有野猫伤人,快快快,你随我一起去!”
说着不容周婆子拒绝,将她拉了出去。
李芙被这两人弄了个措手不及,张口结舌正欲把人喊回来。
就听虞兰娇语带不满:“这两个婆子也太离谱了,就这样将芙姐姐丢在这里。
若非她们是陛下和淑妃娘娘安排过来的,姐姐可一定要狠狠惩治她们不可。”
虞兰娇这般说了,李芙便是心有不满也不敢发出来。
如今的她,哪敢训斥陛下和淑妃派过来的人。
虞兰娇又劝慰道:“这深山老林里,能有什么好大夫,我看她们也是乡下赤脚大夫一流。
让她们替芙姐姐治伤,我还担心她们力有不逮呢。依我看,不如等此间事了,再去京都找有名的大夫诊治。”
李芙和吴氏对视一眼,俱都觉得虞兰娇说得有理,便也都按下此事不提。
虞兰娇这才微不可见地舒出一口气。
今日在致宁斋门口,她偶遇李莉,而后意外揣测到了今日淑妃和李家的谋划,随后撺掇李莉出面相争。
一步步看似天衣无缝,实则都是虞兰娇临时起义谋划。
期间若有一步行差踏错,等待她的便是一切尽数暴露的万劫不复之境!
野猫之所以会往李芙身上扑,很简单。
李芙顺手从腊梅身上扯下来的环佩上,涂抹了一味虞兰娇刻意为她准备的,葬送她所有前程,能够吸引野猫发狂的香料。
自从虞兰娇在虞横棺前用配好的香料让刘氏嗓音嘶哑后,她便有了随身携带几味特殊香料的习惯。
今日她撺掇李莉设计李芙裙子被污,又无法洗净,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丫鬟换了下裙。
几个丫鬟之中,唯有腊梅的裙子是白色,跟李芙的装扮较为搭配。
偏又是粗布的料子,以李芙对今日之事的看重,定会将腊梅用作搭配的环佩一并摘下带在身上。
而那个环佩如今已被虞兰娇收在手中,李芙慌乱之下没有想起来。
即便想起来,事后查证,也只会查出那环佩属于李莉。
事情到这一步,若只是如此,只是让李芙被野猫袭击,丢脸一番,还远远不够。
因为被野猫袭击的李芙,终归是受害者。
即便如今淑妃嫌恶于她,可明正帝素来心软,难免日后觉得李芙可怜再度抬举她。
要杜绝这种可能,虞兰娇便只能让李芙自己,成为野猫袭击她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