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娇那个贱人,在大皇子面前献媚讨好不算,还想尽办法笼络怀宁县主。
上次她就敢当众甩自己巴掌,更在大皇子面前讥讽她胖让自己难堪。若真叫她得逞,日后在自己面前岂不是更要趾高气扬。
怀宁县主在铜镜中看到她的身影,笑着招呼她过来。
萧秋儿歪着头,思索着道:“县主想要梳头的婢女?回头我向皇后姨母讨两个手巧的嬷嬷过来。”
不知是不是想起被大皇子处置的郭嬷嬷,怀宁县主闻言笑容黯淡了几分。
随即又想起那被画儿付之一炬的药膏,又蔓上滴滴心痛。
正在这时,门房处来报,说虞兰娇求见。
萧秋儿立即板起脸,刚要开口赶人,就听怀宁县主喜不自胜地命人将她迎进来!
等虞兰娇入内的时候,萧秋儿圆滚滚的脸上,沉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怀宁县主却心情大好,“兰娇来了,快替我梳头,今日我正不知该梳什么发式呢。”
她既不看座,也不上茶,直接便吩咐虞兰娇做事,说不上待客的礼仪,反而全然将她当成梳头的婢女。
萧秋儿见状这才气顺几分。
冷嘲热讽道:“虞二姑娘来得可真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成日盯着县主房里,打探着她的私隐呢。”
虞兰娇动作一顿,随即很快收敛了神色,温声道:“萧三姑娘说笑了,兰娇许是和怀宁县主有缘分吧。”
她这句话,萧秋儿和怀宁县主俱都笑笑,没有接话。
虞兰娇手心微微一握。
见到萧秋儿在此,她便生出一种预感,今日来求助怀宁县主的目的,极有可能无法达成。
长睫纤弱地打在虞兰娇脸上,显出无比的柔弱和娇美,正是萧秋儿最嫉妒、最想长出来的模样。
萧秋儿不屑地撇撇嘴,移开视线,好奇地看向书儿:“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书儿看了眼怀宁县主,见她没有不悦的意思,才开口解释:
“日前虞二姑娘送了个方子过来,奴婢找许多大夫去配,却配不出一样的药膏来。”
又是虞兰娇,萧秋儿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这有什么可愁的,虞兰娇今日不是来了吗,让她去做不就是了?”
这话顺着怀宁县主的意思,俨然将虞兰娇比作药奴和仆人。
说罢好整以暇地等着虞兰娇反应。
谁料虞兰娇却全无怒色和羞耻之意,仍旧温婉笑道:“原是我的不是,今日上门,本该再配些药膏来的。
既然是我疏漏,如今为县主配一些也是应该。”
怀宁县主果然很高兴,“书儿,你快带虞二姑娘去配药,刚巧配方上写的药草,府里都有!”
虞兰娇欲言又止,萧秋儿斜睨着看过来:“还愣着做什么,莫不是心不甘情不愿?
若不甘愿就赶紧走,大不了我去太医院,找院首来给文倩姐姐配药。”
虞兰娇静默一瞬,终究没说什么,跟在书儿身后去了隔间。
罢了,等配完了药膏,再找机会开口吧。
却不想她一出门,萧秋儿就揽了怀宁县主的胳膊,“瞧她那副狐媚样,这里又没有男子,不知做给谁看。”
怀宁县主有些不适应这般粗俗的话,皱眉道:“别这样说,虞二姑娘模样娇美,性情却温和,人品也高洁无双,只是命途多舛了一些。”
萧秋儿神情一暗,模样娇美,性情温和,这两个词几乎戳在萧秋儿的肺管子上。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慢吞吞道:
“文倩姐姐心软,只是这心软也要分是谁,今日虞兰娇上门别有用心,姐姐可别被她骗了。”
别有用心?
怀宁县主面露不解。
萧秋儿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姐姐难道不知,虞府一直想退了跟方家的亲事,却在昨天,三皇子出面向陛下禀情,让陛下为虞家和方家亲赐了添妆礼,如今这门婚事已是铁板钉钉。
不如我与姐姐打个赌,一会虞兰娇进来,定会刻意提起大皇子。就是为了巧舌如簧骗取姐姐信任,以此让大皇子出面,违逆陛下的旨意。”
萧秋儿跟怀宁县主相交多年,很清楚她的死穴。
知她最是胆小怕事,又最忧心大皇子的前程,拿这两点来激她,便是虞兰娇再怎么巧舌如簧,她也不会松口。
果然,半柱香的功夫,虞兰娇捧着一盒药膏,浅笑着入内,“还需晾上几日,便能用了。”
画儿连忙上前接过,呈到怀宁县主面前。
怀宁县主虽然高兴,却不如一开始热情,虞兰娇不知来龙去脉,只得一颗心微微提起。
半晌还是迟疑着开口:“这药膏,县主若用完了,只管知会一声,我再为县主送来。大皇子对虞家多有照拂,兰娇自该想办法报答。”
怀宁县主笑容淡了下来,无声地瞥了她一眼,并未接话。
反倒是萧秋儿搂着怀宁县主的手臂,笑得乐不可支:
“瞧,我就说了,她定会提起大皇子,文倩姐姐还当她是什么高洁无尘的,其实也不过是个汲汲营营的女子。”
虞兰娇怔了一下,无措地看向怀宁县主,却见她眼中满是鄙夷轻蔑,“大皇子昨日跟摄政王去了边关,你要求的事,我也帮不了你,你走吧。”
去了,边关……
原来如此。
她想起在摄政王府受到的羞辱,自嘲一笑。
厚着脸皮做到这等地步,已经是她的极致了。
虞兰娇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当场掉泪,轻轻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兰娇便不打扰了。”
离开淮安侯府,虞兰娇脸色刷白,如行尸走肉般失魂落魄回府。
夜已深了,她悄声走到虞兰萱房中,往日娇憨单纯的妹妹,如今连睡着的时候,都挂着两滴泪在腮边。
枕在头下的枕头湿湿一片,虞兰娇既是心疼,又是心酸,痴痴地在她床畔坐着,无知无觉竟枯坐一夜。
翌日一大早,虞兰娇昏昏沉沉的还未清醒,春桃蹑手蹑脚地入内,“明华殿的松姑姑来了,说是淑妃娘娘召您入宫觐见。”
松姑姑?淑妃身边最信重的嬷嬷。
虞兰娇怔忡缓缓敛去,莹润的眼眸中,倏然迸发出刻骨的恨!
这些人,不过打量着她无权无势,无人可依,便摆着高高在上的嘴脸,想踩她入泥底。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错在高看了魏卓言。
她错在重活一世,依旧抱着那可耻的道德不愿提前出手。
她错在,不如他们心狠手辣,不如他们厚颜无耻!
若真论起手段来,她虞兰娇难道会输给哪个。
魏卓言,你既仗着皇子之尊肆意折辱,便来看看,她虞兰娇会不会坐以待毙!
云雾蒙蒙的眸子,雾气皆散,虞兰娇勾出一抹浅笑,“让松姑姑稍等片刻,我如今形容不整,待我装扮一番再随姑姑入宫。”
一盏茶后,虞兰娇终于出来了。
但见她大大方方行至松姑姑面前,一袭银色的四襟罗裙若水波随风轻曳。
她本就容颜绝世,此刻特意梳了个望仙髻,插着蝴蝶簪,吊着步摇,华贵之中透出几分俏皮。
晨光如泻,撒在她肩头,仿佛无情的天神都要对她多几丝怜悯。
松姑姑静默一瞬,对她的识相很是满意,目光幽深地点着头:“你能想明白,再好不过。
娘娘是个心软的,三殿下也最会怜香惜玉,往后定不会亏待你。”
虞兰娇温顺地盈盈一笑,跟在她身后,一路去了明乐殿。
她入殿时,淑妃正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娘娘,虞家二姑娘来了。”
淑妃慵懒地“唔”了一声,身子略略一动,似乎要翻身而起。
虞兰娇轻提裙摆,从容跪下行礼:“叩见淑妃娘娘。”
谁知淑妃只是翻身换了个姿势,随即又打了个哈欠,再度沉沉睡过去。
殿内一派寂静,唯有淑妃榻边为她打扇的宫女,发出细细小小的风声。
时值盛夏,明乐殿虽是宫中修葺得最好的宫殿,可虞兰娇挺直腰背在殿中,不多时便出了一身汗。
宫女们满是怜悯地看着她。
堂堂宰相嫡女,往日在明乐殿,算得上座上宾,如今却要受这般磋磨。
虞兰娇却只是面容沉静跪立,浑身上下,连微翘的长长睫毛都纹丝未动,宛如静谧不动的蝶翅。
甚至唇畔勾出的笑都丝毫未变,好似淑妃这通发作全然不是什么刁难,而是让她无比欣喜的赏赐一般。
淑妃微微张开眼眸,打量了片刻,才缓缓起身。
“咦,兰娇来了,怎的不叫醒我,这样实心地跪着,实在叫人心疼。”
她的声音很好听,三分轻嗔,柔媚入骨。
虞兰娇却半丝大意也不敢有。
若说魏卓言心狠手黑,心思诡谲,他的母妃淑妃的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犹在魏卓言之上。
但看她年逾三十,还牢牢把持着明正帝的心,在一众年轻鲜嫩的妃嫔之中圣宠不衰便可见一斑。
前世即便李芙执掌后宫,到了她面前也得乖顺地低头。
虞兰娇敛了心神,“许久不来拜见淑妃娘娘,兰娇心中想念不已,便是这样呆在娘娘身边,都觉得格外温馨舒适,实在不忍让各位姐姐惊扰。
莫说是跪一跪,若不是怕扰了娘娘清梦,兰娇恨不能亲自上前替娘娘打扇。”
淑妃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讨好又不显虚伪的话,慵懒的姿势一顿,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定定地朝虞兰娇望来。
半晌,她娇娇一笑,“果然是长进了,往日清高孤傲的人,也知道口舌如蜜。看来这死了爹,的确不一样。”
她这话,半是讥讽,半是欣赏。
身为女子,得意时所向披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仗着靠山撒泼而已。
风水轮流转,谁又知道自己能永远居于顺风高位?
反倒是处于低谷时,能毫无芥蒂地弯下腰,才能成大事。
比起李芙,还是虞兰娇更得她的心。可惜了,可惜虞横好端端的,竟要去死。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跟二姑娘说说话。”
她朝虞兰娇招手,“到本宫身边来。”
虞兰娇垂头,脸上一丝被羞辱冒犯的不虞都没有,温顺地勾着笑。
甚至接过宫女手中的白玉金丝扇,果真如之前所言,讨好地为淑妃打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