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今日虞府门口的事,压根就没能传到长姐耳中去。
不然以她的心思,怎会不知这是一桩针对虞家的阴谋,又怎会让高管事上门恭贺。
这番话,想必是高远的意思。
是啊,长姐有孕在身,她素来身子单薄,在高家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顺心。
且前世,这个孩子是没有顺利生下来的,自己怎能拿虞家的事去烦她。
说不定,她们姐妹三人,最终也只能保下长姐一个。更说不定,她腹中的孩子,或许是虞家在这世上最后一滴骨血。
摇晃的烛光之下,虞兰娇失魂落魄地笑了,“多谢高管事走这一趟,长姐怀胎不易,还请姐夫多照拂一二。
等,等虞家事了,我再去看长姐。”
高管事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虞家姐妹之可怜,他也有些不忍。可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大家都只能顾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便是虞横那种心系苍生的人,难道有什么好下场了吗?
虞府一夜无眠。
翌日,虞桂并方夫人一并上了门。
方夫人满是快意地踏入虞府大门。
忆起当初虞兰娇呵斥他的儿子是青楼花魁,方家儿媳一位有钱者居之,惹得方家一度成为京都笑柄,连出门都不敢抬头。
更不必说,两个女儿原本正在商谈的亲事都生生断了。
呵,看不上方家?如今还不是要乖乖地嫁进来。
虞桂带着方夫人横冲直撞到了虞府的库房,一入目,便被昨日宫中赏赐下来的东西迷了眼。
“这些东西都是要随着萱儿嫁到方家去的,方夫人可真是好福气。”
她话语中有些酸意,方夫人闻言却是矜持一笑,“这门婚事能成,全靠你这个红娘,我也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之人,怎会少得了你的好处。”
狼心狗肺不知感恩?想必说的是虞兰娇吧。
虞桂瞥了眼身后面无表情的虞兰娇,跟方夫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娇姐儿来了,怎的不出声?”
虞桂故作恼怒,“如今对着长辈,半点礼数都没有,岂不是叫亲家太太低看虞家的礼数?
传出去,日后萱儿在方家日子怎能好过。”
虞兰娇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
她本来还不确定,虞府和方家的亲事,虞桂在其中是否有推波助澜,如今却是心中有数了。
可恨即便如此,即便知道眼前两人心怀鬼胎,虞兰娇却不得不低头上前行礼。
她可以借用明正帝来逼迫三皇子退亲,别人也同样可以利用明正帝,让虞家被迫应亲。
见她服软,虞桂和方夫人心头的快意可想而知。
“好了,日后都是一家人,我们方家也不是那等严苛之人,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便是,今日上门,却是为了商讨婚事。
如今虞府没了长辈,一切还有赖黄夫人打点了。”
虞桂点头,“这是自然,萱儿的嫁妆,大哥生前早就拟了单子。不过昨日方少爷当众救下娇姐儿,为表谢意,该在这嫁妆单子上再添三成才是。”
她轻描淡写地看向虞管事:“你将大哥的库房打开,我亲自来挑萱儿的嫁妆。”
虞管事为难地看了一眼虞兰娇,见她没有出声反对,才缓步上前,掏出钥匙打开库房大门。
虞横为官三十多年,加之虞府不喜奢靡浪费,积攒下来库房之丰,连侯爵世家都比不上。
虞桂和方夫人只在门口扫一眼,便觉口干舌燥,心肝儿砰砰狂跳,恨不能当即变出一个大麻袋,全数搬回家去。
虞桂将库房里的名贵物什挑了个遍,又留下贴身伺候的王嬷嬷守在虞府打点,这才意犹未尽地领着方夫人离去。
一想到今日那些璀璨名贵的珍宝,会一箱一箱地送到自己手上,她就止不住地兴奋。
看来要尽早将聘礼整理出来送到方家,以免夜长梦多,虞兰娇那个小蹄子又使出什么鬼主意。
“二姐,我真要嫁去方家吗?”
虞兰萱眼泪要掉不掉的挂在腮边。
虞兰茉痛苦地闭了闭眼。
魏卓言的手段,已经丝毫不加掩饰了。
虞兰萱往日因着他和虞家的婚约,见了他每每姐夫长姐夫短,濡慕之情仅在虞横之下。
没想到如今他算计起虞兰萱的终身大事之时,也毫不手软!
做这么多事,无非就是逼她妥协。
可是,她怎么能再回到魏卓言身边,她虞兰娇如果给人做妾,虞横颜面何存!
可这桩婚事先后有三皇子和明正帝插手,又有虞桂仗着长辈的身份一力推动,早已不是虞兰娇一个女子能改变的。
要怪,就怪她此前太过自信孤傲,竟以为自己能毫无代价地从三皇子手中逃离。
如果她不屈服,妹妹怎么办?难道真要看着她重蹈前世覆辙?
如果早知道激怒他,会让虞兰萱深陷泥泞,她宁愿……
不,还不到这个时候。
虞兰娇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着笑道:“不必忧心,往日虞府交好的人家这么多,总能找到一二个愿意出面调停的,这件事还不到无可转圜的地步。”
话是这么说,若真有人愿意出手,前世虞家就不会是个覆灭的下场。
她将虞兰萱安抚好,静坐片刻,便带着下人出了府,径直去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的人大多知道王爷对虞二姑娘另眼相待的事情,门房殷勤地将她迎进了花厅。
这倒让虞兰娇没那么难堪了。
日前在京郊,她对魏震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还出言讥讽。本以为女户文书落定,日后与他不会再有交集。
偏生没过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不得不再度低头求助。
她在花厅等了许久,一直斟酌着该如何向魏震开口。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虞兰娇霎时身体紧绷起来,却听得一个爽脆阴戾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不是说了王爷不见客吗?哪个蠢货这么不懂规矩没眼色,带人进来打扰王爷的清静?来人,将那没规矩的贱婢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是小青。
虞兰娇脸色一寸一寸煞白。
小青怎么可能不知道等在花厅的是她,这样辱骂,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故意让她难堪。
外间守门的小厮讷讷道:“回小青姑娘,求见的是虞家二姑娘。”
“虞家二姑娘?”
许是那日被摄政王教训了,小青不敢跟虞兰娇当面冲突,没有推门入内,而是依旧站在院子里,假做跟门房的奴才说话。
“原来是虞二姑娘大驾光临,只可惜饶是天王老子来了,王爷也不会露面。”
虞兰娇脸上掠过一阵极难形容的,几乎称得上进退两难的神色。然而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起身向屋外走去。
“小青姑娘说笑了,日前王爷送来女户文书,虞家上下无不感激,偏那日王爷急着回京都,以致未能当面道谢。
今日兰娇特意备了厚礼上门,还请小青姑娘通传,让我能亲自向王爷道谢。”
小青一改往日的张狂自傲,身着灰色粗布袄裙,瞪着虞兰娇时,满眼切齿的恨意。
“道谢就不必了,不过一份文书,对虞二姑娘来说或许难如登天,在王爷眼里,却只是吩咐一声,随手施为的小事,王爷如今早就忘了。
虞二姑娘这般大张旗鼓地说事,反倒容易让人误会,有人借着王爷随手所施的恩情,想贴上来谋取更多呢。”
虞兰娇浑身冰冷。
小青这番话带给她的,不仅是尊严被践踏的屈辱,更是求助无门的绝望和无助。
她咬着唇,最后一次将自己的脸面生生扒下:“我……我的确有要事求见王爷,还请小青姑娘代为通传。”
小青嗤笑一声:“不见!”
虞兰娇木然地走出摄政王府。
门房的下人忐忑地看着虞兰娇的背影,“小青姑娘,这样对虞二姑娘,若是王爷知道了。”
小青虽被摄政王贬到浆洗房,可在王府素来积威甚深,加之如今摄政王不在京都,人人都认为她是短暂失势,并不敢太得罪她。
因此今日虞兰娇入府,她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感到门房来冷嘲热讽。
此刻闻言,她冷着脸斥道:“王此番算计她的是三皇子,王爷不在京都,我等都是下人,怎能出面跟皇室抗衡。稍后我自会去信给王爷,一切听凭王爷定夺。”
“姑娘,回府吗?”
王府外,春桃满面担忧。
京都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让虞兰娇多了丝活在人世的真切感。
她缓缓摇头,“去淮安侯府。”
怀宁县主正在丫鬟们的簇拥下,不敢置信地照着镜子。
“竟真的长出头发了!”
虞兰娇那药膏竟如此神效,她斑秃之疾已有二十余年,竟被她一贴膏药就见了成效!
想起那日只在画儿手上救下这么一点,她就心痛难耐。
若当日没有销毁,将那些膏药全都用了,此刻自己定然已经大好了!
画儿战战兢兢跪在一旁,心中无比委屈。
当日明明是县主让她去销毁的,她还劝说了一两句,反被骂得灰头土脸。如今县主全然忘了自己说的话,只记恨她销毁之事……
“县主,”
书儿愁眉苦脸地捧着一贴膏药入内,“按照虞二姑娘的配方找了好几个大夫,都配不出一模一样的来。”
怀宁县主又是眉毛一竖。
又听门房通传说萧秋儿来了,她也只得将药膏一事放下,着人替她梳头装扮。
萧秋儿叮铃铃笑着入内,正巧听到书儿感慨:“还是虞二姑娘的手巧,不知怎么弄的,挽出来的发髻格外美艳照人。”
萧秋儿便是脸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