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去看方铎，那当然行了。”黄文强微微弓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贺言成看了看叶子明和那边的刑警们，大声道，“子明，你跟我一起进来，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
“可是，贺副市长，您可能有所不知，方铎现在还在接受驻局纪检组的调查，所以……”黄文强试探性地说。
贺言成眼神一凛，“老黄，那依你的意思，我见方铎一面，也要成为被调查对象喽？”
“不敢不敢，贺副市长言重了，您请。”
贺言成带着叶子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徐光荣赶紧对小林使了个眼色，纪检组的人全出来了。
贺言成指了指病房的门，叶子明走过去关上，走回来以后贺言成瞪了他一眼，说：
“老叶，不是我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脾气怎么还那么暴躁？今天我要不来，你准备怎么收场？真有你的，跟一把手硬刚，知不知道这是官场的大忌？”
“是我太心急了。”叶子明点点头，“可他黄文强做得也太过分了，居然绕过我，直接让纪检组把方铎带走调查，老贺你说，我不该保护手底下的人吗？要不然以后谁还愿意跟着我干？”
贺言成呵呵笑了两声，“行啦，在我面前就不用演啦！你以为我不知道？方铎是你的未来女婿，你保他没毛病，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也算是他爹了，我也算个他半个爹，这样加起来，咱俩也算是亲家！”
叶子明微微一愣：还能这么算的？可是，我竟没有理由反驳。
方铎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叶子明跟贺言成正在说话，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自己没死掉。
于是，一种极度悲观的情绪又在脑海中蔓延。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施岚那句话，“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在他心里，唯有自己一死，才能还清欠下施岚的债。
刘帅是他带出去的，却没把他带回来，他对不起施岚，也对不起施松涛。
“叶叔，贺市长。”他无力地喊了一声。
贺言成和叶子明赶紧跑过去，惊喜道：“方铎，你醒了！”
可方铎醒了是醒了，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让人看着揪心，贺言成想活跃一下气氛，于是哈哈笑道：
“老叶，瞧见没？这小子刚醒就打我的脸，刚才我还说自己是他半个爹呢，结果人家一睁眼就喊我市长。”
贺言成可能不知道方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叶子明心里却是十分清楚的，他知道，当方铎知道刘帅牺牲的消息后，一直在自责，宁愿死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好兄弟。
再加上遗体告别那天，施岚对他说的那番话，让他更是把任务失败的一切罪责归咎于自己。
这次任务，方铎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在那种时间十分紧急的环境下，又需要保密，是不可能在临江调动太多警力跟他去南江的。
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泄密的可能性就越大。
且根据事后的调查，那辆一直占据超车道的大货车本来就有问题。
当天晚上那个货车司机本来没配到货，不该出车的，但是他居然放空从南江开往临江。
叶子明让梁贝贝查了这个司机的家庭关系，结果发现，在当天晚上，一张用司机女儿的名字办的银行卡里突然收到一笔来自境外的30万元汇款。
但是司机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那30万是谁给的，而且自己那天是想到临江市小商品市场去配货，所以放空去的，现在，汇款的来源还在进一步追查中。
据程涛后来说，方铎当时已经发现了那辆货车，以及旁边的两辆轿车可疑，但如果在高速公路上停车的话更危险，所以才让夏灿从应急车道超车的。
现在看来，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无论方铎采取何种应对措施，对方都有更厉害的杀招等着他。
而且，程涛说当晚他们去南江的路上，方铎接到过一个电话，从只言片语中可以判断出，应该是他的线人给他示警的，但方铎说的是：
“既然这么危险，如果我不去，难道让其他同事去送死？”
所以，叶子明并没有受到贺言成活跃气氛的感染，而是长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方铎，没干过刑警的人，他们总喜欢看电影电视剧里刑警化身为无所不能的神探，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最后把坏人一网打尽、惩恶扬善的场景。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警察不是万能的，刑警也不是万能的，他们刚开始上班的时候，可能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只是在跟着破案的过程中，慢慢积攒了经验，加上自己的独立思考和钻研，才能慢慢成为这个领域的专家。
而且，他们不是大罗金仙，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在面对歹徒的时候，他们比普通群众多的只是每年连训练时间都少的可怜的警务技战术。
被刀砍中的时候，他们也会受伤，被子弹击中的时候，他们也会死掉。
如果说刑警比普通人强，那强的可能就是面对危险依然毫不犹豫迎难而上的决心。
这，才是真实的刑警。
所以方铎，你不能总是沉浸在战友牺牲的悲痛中，在那个小巷子里把自己也逼死，这不叫刑警，叫懦夫！
干咱们这一行，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今天刘帅会死，明天你也有可能死，后天就可能是我。
如果我们每牺牲一个战友，其他人都像你这样一蹶不振，那天底下的犯罪分子简直睡觉都要笑醒了！”
叶子明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不想看到方铎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想让他重拾信心。
而且他相信方铎还是那个充满韧劲，为了破案甚至有些偏执的小伙子，能自己走出来。
然而方铎接下来的表现，让他有些失望了，他双眼的泪水滑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把头歪向一边，虚弱地说：
“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想法，逝者已矣，徐雅清是这样，老华是这样，刘帅也是这样，我只想身边不再有人送命，这就够了。”
“方铎！”
叶子明喝道，看了身边的贺言成一眼，眼神中在责怪方铎为什么要把“徐雅清”和“老华”这两个名字说出来，这可是他们要查的一系列案件的机密，并不适宜让贺言成这个局外人听到。
贺言成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了叶子明的顾虑，皱着眉头指了指外面说：
“要不，我走？你爷俩继续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