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偷了!谁偷的,查出来没有?”方铎紧张问道。
“没有。”叶子明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徐雅清死后没多久,有一天,省厅法制处突然说要检查这个卷宗,所以我就让程涛亲自开车把卷宗送过去,结果在路上给车加油的时候,卷宗被偷了。”
“省厅法制处?”方铎愣了一下,“他们突然要检查这个卷宗,有问题吧。”
“这个不好说,我后来查过这件事,那段时间,省厅法制处确实在搞一项命案卷宗专项检查活动,至于是不是巧合,没人说得清。”
“那会不会是程涛有问题,他私自把卷宗藏了起来?”方铎问。
“不会。”叶子明看了看他们两人,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俩对他有成见,认为他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要水平没水平,要人品没人品,还一天到晚针对方铎,但那不怪他,是我让他那么做的。”
“你让他那么做的?”叶晓静吃惊地喊道,“不是,为什么啊?”
“实话告诉你,自从方铎开始查徐雅清的案子,袁勇就一直在盯着他。你现在回头想想,以方铎的性格脾气,如果没有程涛压着他,他会惹出多大乱子?能不能活到今天都不好说!”
“爸,谢谢你。”叶晓静依偎在父亲的肩头说。
“谢我干啥?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叶子明沉吟道。
“你能有什么私心?”叶晓静问。
“叶叔猜到了伯母的死跟徐老师的案子有关系,有很多事情自己又不方便出手,所以一直想找个人查清楚这件事。”方铎慢慢说道。
叶子明笑了,摸了摸坐在身旁的女儿的头说道,“看到没,你们俩正好互补,方铎聪明,你嘛……”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胳膊被叶晓静掐了一下,给了他一个白眼:
“老糊涂了?哪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叶子明捂着胳膊,接着说道:
“一开始,我故意打击方铎的积极性,如果他知难而退,那就说明这个案子他根本差不清楚,结果他顶住了压力,这一点让我很欣慰。”
“你今天把当年的秘密说出来,也是因为这个吧。”
方铎心想,这家伙真是个老狐狸,怪不得能在波诡云谲的临江明哲保身这么久,真能忍。
“当时你已经是北山分局刑警大队长,徐雅清的案子为什么不接着查下去?”方铎盯着他问道。
“怎么查?”叶子明冷笑一声,“徐雅清的卷宗被偷以后,省厅不知道为什么,说要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责任人不就是程涛吗?我安排给他的事情,哪能让他背这个黑锅,所以我就把这事全部扛下来了。”
“你扛下来,就不处理了?”
“还真的就不处理了。”叶子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一开始,省厅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要把我这个大队长给撸了,这时候,袁勇又找到了我,旁敲侧击地跟我说,这事简单,他可以帮我搞定,但条件是,这个案子不要再查了,以自杀结案。
我当时就说,这不可能,因为当时马展宏那边已经勘察完现场了,法医鉴定报告也成型了,这些都是铁证,怎么可能以自杀结案呢?
但袁勇跟我说,其他的你不用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我当时还不理解是什么意思,直到第二天,老马喊我吃饭。
刚喝了两杯猫尿,就哭哭啼啼起来,说对不起我。
我就问他,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
他拿出一份鉴定报告,我翻开一看,是把徐雅清的死因鉴定成自杀的结论。
当时我就怒了,问他:
“怎么能做出这种丧良心的事?
结果他抹着眼泪跟我说,今天一大早,儿子上学的路上,被陌生人带去游乐场玩了一天,还拍了很多照片,虽然中午又把他儿子送回来了,但那人恐吓他,如果徐雅清不是自杀,那你儿子就会自杀。
他拉着我的胳膊就要给我跪下,说,求求你了,放我儿子一条生路吧!
当时我就知道,老马遇到了跟我当年一样的事,我理解他的心情,没有怪他,因为当初我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你们就篡改了法医鉴定报告,把这个案子定性为自杀,然后就不查了?!”方铎一拳捶在桌上,酒杯颠了几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知道吗!”方铎站起来,愤怒地瞪着坐在那里的叶子明。
叶晓静连忙跟着站起来去劝他,“方铎你别急,听我爸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方铎大口喘着粗气,怒道,“你们家人的命是命,受害人的命就不是命!”
“呵呵!”叶子明冷冷笑了笑,没说话,站起来走到酒柜前,拿出来一个新酒杯到厨房洗了洗,回来以后放在桌上,又倒上酒,才抬头看着方铎,问道:
“一个男人,千万别把自己想象得那么高尚,这事要是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草菅人命!”
“如果对方的实力非常强大,大到当时的你根本无法反抗呢?如果他们的筹码是晓静呢?你会怎么做!”叶子明吼道。
方铎愕然。
他心里想过,如果有人作奸犯科,自己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人绳之以法。
可如果对方拿叶晓静要挟他,而且他们背后的势力强大到自己根本无法反抗,动动手就能让你一夜之间失去所有,那么,自己会怎么做?
方铎看了看身边被他吓坏了的叶晓静,又是砰的一拳打在墙壁上,慢慢坐了下来,端起杯子,把里面的白酒喝得干干净净。
对于酒精不过敏的他,此刻也感到有些醉了,脑袋晕晕乎乎的。
人在感到无力的时候,就会产生深深的挫败感,甚至想逃离这个看不清楚的肮脏的世界。
方铎感到此刻的自己有些虚弱,就像叶子明刚才说的,对方的势力太强了,强到可以轻而易举地左右一个案件的定性,强到可以让执法者压案不查。
“你现在是市局的副局长了,非但伯母的仇没报,徐雅清的案子也压着不查,这些年你到底都干了什么?”方铎淡淡问道。
“谁说我没查?”叶子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