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铎和叶晓静吃完板面,到银行取了钱,开车往医院去了。
在医院走廊的尽头遇到陈大为,正蹲在那里吸溜板面,他见两人来了,立刻擦了擦嘴,站起来打招呼。
“陈露露还没醒吗?”方铎问。
“嗯。”陈大为点点头,“医生说,脊髓流出来了,怕是这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
“这个马其刚,也太可恨了!到时候开庭,你作为受害人家属,可以提起附带民事诉讼,让他赔钱。”叶晓静忿忿道。
陈大为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都打听了,那马其刚刚出狱没几年,一直跑摩的,哪来的钱赔给我们。”
“你恨他吗?”方铎问。
“肯定恨,如果没有法律,我恨不得活剐了他。但恨又有什么用呢,解决不了现实问题,我女儿住在医院,一天就要三四百,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准备这几天就出院。”
陈大为说完,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板面碗。
“露露的妈妈呢?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见呢。”方铎问。
“她?见我来了以后,扔下两千块钱就走了,再也没来过。”
陈大为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我不怪她,只怪自己没本事,老婆跟人家跑了,女儿也要跟着受罪。”
方铎黯然,他知道,这些事也不是他能解决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露露能走到今天,跟父母离婚有很大的关系。如果父母恩爱,她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或许就不用小小年纪去足疗店打工了,也不会横遭不测。
他掏出一沓钱,塞到陈大为手里。
“这……”陈大为本能拒绝,却被方铎紧紧握住双手,说:
“收下吧,我们的一点心意,出院以后,给露露买点营养品。”
陈大为是个有自尊心的人,此刻也是腿一软,被方铎一把扶起来,扶到病房。
陈露露还静静地躺在床上,兴许是这段时间陈大为照顾得很细心,她脸上有了些红润。
只不过,因为动了开颅手术,所以已经剃了光头,细密的头发正长出来。
叶晓静看得心酸,往方铎身边偎了偎,方铎赶紧把她揽过来,摩挲着她的脑袋劝慰着。
“准备出院以后怎么办?方铎问陈大为。
“先把露露接到我住的地方,自从她妈走了以后,我也没有再找女人,那里住的下我们爷俩。”
方铎掏出手机,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陈大为面前说:
“加我微信,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警察的工资嘛,还行。”
他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叶晓静从没见他这么有爱的笑过。
离开医院,两人并肩走在深秋的街道上,叶晓静还没从刚才心酸的情绪中缓过来。
方铎看了看她,说:
“其实你不太适合当刑警。”
“怎么不适合了?”她不明白方铎为什么这么说。
“你太感性,这种感性会占据你情绪的主导地位,影响你在办案时的理性分析。”方铎分析道。
“那你呢,不也是感性的人?”她反问道,“看到我被别人欺负,恨不得冲上去跟人家拼命,还有刚才,看到陈露露家困难,还取钱给人家,这不也是感性?”
她意识到,施岚说她不了解方铎,这是没道理的。
施岚才是那个不了解他的人,她只看到方铎冷酷无情的外表,却永远也看不到那其实只是一个面具。
一个不希望被别人打扰的面具。
在面具之下,有一颗比常人都要感性、都要温暖的心。
“呃……”他犹豫了一下,答道:
“但我可以随时切换感性与理性的模式。”
“狡辩。”
她不屑地笑了,“那如果是遇到了关于我的事呢?还可以自由切换吗?”
“应该也是可以的。”他依然嘴硬,“你不知道,我的大脑跟常人不同,它可以自动建立一种悲伤阻断机制,在遇到……”
“行啦行啦。”她立刻打断他,问:“方铎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可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为了证明你胡说的有道理,还能编出来无穷无尽的论据。”
听完叶晓静的话,方铎停了下来,像看外星人一样,皱着眉头,端详了她半天,仿佛在想什么东西。
“怎么啦?”她问。
方铎又想了想,才组织出来一句语言:
“你为了让我确信自己喜欢你,也是蛮拼的。”
“我?”叶晓静被她整了个大无语,长大嘴巴盯着他看了半天,“你也太自恋了吧,要不是你死缠烂打,本姑娘还是单身贵族呢。”
“呵呵!你好像说反了。”
他骄傲地笑了笑,“如果按照犯罪过程的角度来分析,你那天晚上在市局档案室见到我,就已经有了犯罪动机,接下来要考警察,属于犯罪预备。
考上了,哪都不去,哭着喊着要来北山刑警队,就开始着手实施犯罪了。
而那天凌晨,在紫薇路的绿化带里,你就属于犯罪既遂了。”
说完,他邪笑着看她一眼,然后双手插兜,酷酷地往前走去。
叶晓静在原地愣了半天,气得一跺脚追了上去,在后面喊着:
“喂!混蛋,你说的啊,我已经既遂了!不是,你站住!谈恋爱哪有这样的啊……”
第二天周末,方铎很难有个双休,却接到了贺言成打来的电话,约他晚上吃饭。
按照贺言成发的地址,方铎打车来到一个湖边,这里看似很荒凉,但柏油路修得很好,路边有健身步道,不远处还隐隐能看见几栋别墅。
下车又走了一会儿,方铎才找到这个叫“隐庐”的私房菜饭店,如果不是有人发定位,很难找到这个僻静的地方。
贺言成已经提前到了,订了一个小包间,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几个精致的凉菜已经上桌。
“今天没有其他人,就我们两个,聊聊天。”贺言成站起来客气道。
上次他有恩于方铎,所以方铎今天才来赴宴。毕竟,人情才是最难还的。
他现在已经知道贺言成的身份,却没有任何拘谨,坐下来问道:
“贺部长是为了儿子失踪的事约我的吧?”
“是的。”贺言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
“上次已经跟你说了大致情况,我儿子叫贺冬冬,十年前突然失踪,到现在还没找着。唉!我这官啊,越做越大,可是儿子都没了,我就像无根的草一样,做再大的官又有什么意思。”
方铎看了看他,这位在临江市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岁月在脸上刻下一道道皱纹,更显得一种威严的气势。
“先吃饭吧。”贺言成见方铎不说话,于是招呼道。
方铎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边吃边问:
“你儿子失踪的时候多大?”
“十八岁。”
“具体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那个日子,我记得太清楚了。”
贺言成靠在椅子上,没了那份为官的威严,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慢慢说道:
“2009年,6月12号,那天早上,我出门去上班的时候,冬冬还没起床,我还问了他今天去哪玩,他随口说了一句,钓鱼,然后我开了一天的会,中午也没回来,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就再也没……”
啪!
方铎的筷子突然掉在地上。
“等一下!什么时间?”方铎盯着贺言成问。
“2009年6月12号,既然你没听清楚,我就再说一遍吧……”
“不用!你儿子去哪里游泳了,是不是龙河水库!”
“好,好像是吧,这个我真记不清了,当时他还在睡觉……”
听了贺言成的话,方铎之所以这么反常,是因为2009年6月12号,这个日子他太熟悉了。
就是徐雅清死亡的第二天!
也是许晓光和倪松溺水的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