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脚下蔓延开,像一条聚集的多小溪流,粘腻腻,浓稠红艳,固定住了她僵硬的双脚,再也无法迈开去,被钉在原地,如一座风化百年的雕塑。
她立在死亡的废墟里,忘了如何反应。
脚底,傅洛安那双失去生命力的眼睛,直直地朝着自己,仿佛是在嘲笑她,嘲笑这个惨烈的结局,谁也得不到谁。
傅绍庭紧闭着双眼,胸口开满了红艳艳的血花,奄奄一息。
一步之遥,躺在血泊里的男人是谁?
他手指上那枚戒指,为什么这么眼熟?
那个不懂爱的男人,最后成为了爱的俘虏,被困在高入云端的塔楼里,再也没有下来过,眺望着千帆过尽,自愿囚禁在里面。
然后他说,我会等,我会学着如何爱你,如何变成一个正常人。
他的克制,他的不言语,他的等待,不是在向她邀功,而是自我惩罚,一次漫长的无期徒刑,去偿还她曾经受过的伤害。
无论她是生是死,他都在履行诺言。
走出了那场瓢泼大雨,又被拽入了漫天的冰雪里,在黑暗中,他等。
他在等。
他对着黑暗说话,把它们都录了下来。
【“没关系,你不回我身边……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一辈子不再见面也没关系。我不会再逼你做不情愿的事了。你骗我的那五年,是我应得的。你是自由的。对不起,太晚爱上你。如果有下辈子,让我先爱上你……”】
医院白色的走廊里,血腥味几乎要掩盖那股刺鼻的消毒药水气味,沈般般身上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谁的,也许是傅绍庭的,也许是宋寒周的。
她分不清。
她手里握着宋寒周的手机,是林渠交给她的,在语音助手的邮箱里,有上千条留言,短的只有几秒,长的甚至有几个小时,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在列表里。
刚才是第一条,最近的那一条,是她回来的那一天。
日期她记得清清楚楚。
他整夜未眠,从天城回到锦城,把自己锁在他们两人曾经生活在一起的房子里,把自己囚禁在那里,用沉重的黑暗将自己禁锢。他生怕骨子里那股抑制不住的冲动会迫使他不顾一切地找上她,所以他干脆离她远一点。
这是他的极限了。
整座城市都在下雨,录音里还能听到哗啦啦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手术室门前站了也许有几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十分钟,漫长地好像要把一生都耗尽了。
她没有哭,没有落眼泪,只是在耳机里听着他留给她的声音。
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根拐杖狠狠敲打在她几乎要坍塌的脊背上。
宋老夫人在助理的搀扶下,挥舞着手里的拐杖,往沈般般身上胡乱抽打,“你这个祸害!你把我的孙子害得瞎了眼,还要害了他的命!”
“老夫人!”林渠上前阻止,也被她打中了肩膀。
沈般般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任由宋老夫人的拐杖落下,她没有喊疼,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护着手机,雾气潮湿的眼睛盯着手术室的大门,一眨也不眨。
周韵从后面赶来,一张精雅的脸色沉的可怕,盯着前面沈般般的背影,命令道:“够了。鲁慧,赶紧带老夫人离开这里。”
宋老夫人气急地回头,将拐杖指向周韵那张冷静的脸,“你自己的儿子快要死了,你还能够这么冷静!你这个女人有多狠心,我早就领教过了。当年宋焉死的时候,你也是这副表情,一滴眼泪都没为他流过!你就是恨我们宋家,恨我儿子,恨我孙子!”
面对恶毒的语言,周韵一把握住眼前要挥到脸上的拐杖,“到底是谁狠?当年你让寒周故意误会是我在宋焉的车上动手脚,导致他和盛藜出车祸身亡!让他以为是自己的母亲害死了他的父亲!是你威胁盛藜做出选择,让她离开宋焉,想不到宋焉跟她一起上了那辆车。害死你儿子的人是……”
“你胡说八道!”
宋老夫人抬起拐杖,向周韵的头顶劈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身影挡在了周韵面前,后背替她挨了一棒子,盛势骤然拧紧眉心。他坚忍中带着担忧的目光,洒在周韵的眼睛里。
望着上方那张相似的温雅脸庞,周韵恍惚中轻喃:“宋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