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傅熹禹看着渐渐面露痛苦的傅戚朝,深吸了口气,语气稍下来,如凌迟一般的缓慢幽长,在听者的心里划下一道道不可愈合的伤。
“你和大哥早就知道真相却一直瞒着我。傅绍庭心狠手辣,难道你也是这样吗?别忘了你是医生,你应该是救人的医生。沈般般在你的医院里检查出了癌症。她生病的时候我们在哪里?我们根本记不得她这个人,不管她的死活。连宋寒周都没能把她救下来。她被所有人抛弃了,所以她才想自杀。”
“是我们杀死了她。”
“我们都是凶手。我们杀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一句句刀割的话语钻入耳朵里,傅戚朝透明的眼镜片渐渐起了雾。
傅戚朝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悲痛,蓦然转过身去,两行泪水从视线模糊的眼镜片后面,无声淌下去,连绵不止。
傅熹禹说的对,他们都是凶手,亲手杀死沈般般的凶手。
她知道真相时在想什么呢?
她自杀的时候想到他们了吗?
是怨恨还是难过?
应该都抵不过被家人抛弃的绝望吧。
她本来是傅家最受疼爱的孩子,本该活在蜜罐里被宠爱包围,本该拥有一切,本该过着优渥的生活,本该拥有自己的梦想,本该当个有脾气、骄傲自信的大小姐。
而不是自卑难堪、连头都抬不起来,为了生计奔波劳碌,营养不良熬出了癌症,还给宋寒周当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被傅家当众侮辱扇巴掌!
她……她还差点被沈嘉龙弄死,留在傅洛安手机里的视频,她十根手指的指甲一个个被拔下来,鲜血淋淋,哀嚎不已。
当医生的他看了都心惊胆寒,她吃过的苦,多得无法想象。
傅戚朝再也不堪忍受,脚步虚浮地离开病房。
走廊里,他拨通了电话,声音克制隐忍地命令道:“把傅洛安带到精神病院去,和顾珍关在一起。准备好器具,我要拔了她们母女的指甲。”
幽长安静的医院走廊,傅戚朝仿佛走不到底。
“二哥。”
在身后,仿佛传来了女孩子娇娇笑着的声音。
傅戚朝苍白着脸,回过头去,看到什么也没有的走廊里,看着一个方向,他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健健康康的般般出现在他眼前,叫他哥哥,朝他笑。
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她那么恨傅家,连梦里也不想回来吧。
病房内。
傅熹禹用力抹掉眼泪,看了看阴沉不定的傅绍庭,看了看苍老麻木的傅清华,又朝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章裕宁看了眼,讽刺地笑出声。
“妈要是醒不过来倒还好了,不用承受丧女之痛。否则,接下来每一天她比死了还难受。”说完,他推开病房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后,傅绍庭也离开了。
助理齐骏走到车窗边,弯下腰,十分恭敬地说:“傅总,今晚宴会上的音频被人替换了,但是音效师没有任何印象有人走进去过。别墅里的监控也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员。”
夜色里,傅绍庭神情晦暗不明,半张脸遮在阴影里。
他摸上自己做眼角的疤痕,眼底多了一丝怀念,“那些对话是在婚礼当天发生的。她应该是用自己的手机录下来发给了某个人。是有人想替她报仇。”
齐骏询问他的意思:“还需要继续调查下去吗?”
“不用管了。”傅绍庭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要追究的意味,要替她报仇的人也许是宋寒周,也许是其他人,但是没有区别。
对傅绍庭来说,这场闹剧,对他没有影响。
只有在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时,他才受到了不可避免的波动,不自觉地心痛起来。
那一刻他想,要是来找傅家复仇的人是她该多好。
可是,她再也回不来了。
她死在了那一年的冬天,死在自己眼前。
他无法像宋寒周那样,在经过了几年后,慢慢消化了她的死亡,接受了她死去的真相。
他和宋寒周不一样,至少宋寒周可以光明坦诚地在全世界面前,表达自己对她的爱意,甚至把她当作妻子爱人去缅怀一生。
他傅绍庭,没有这个资格爱她。
他此生唯一的隐秘欲望,是对她沈般般,对自己的亲妹妹。这份欲望是痛饮的毒酒,慢慢折磨他的身心,直至死去。
连想起她,都是一种奢侈又卑劣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