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第二天电话才打通。
苏玟正在展览中心布置展销摊位，还是小领导提醒她，才注意到手机已经响了很久。
苏玟接听了电话，内心已经没有太多波澜。
“你在哪里？”
十天了……没有一点联系，顾源在电话里的声音一下变得陌生起来。
“我在申城出差，有事吗？”
“苏玟，你想好了？是要分手吗？”
钟汉林不停抬头注意着苏玟这边的动静，见她一脸的严肃，眉眼处一直紧绷着。
“想好了，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我不是你理想中的婚配对象，与其这样拖下去浪费彼此的时间，不如还是算了吧？我接受不了你的三心二意，当我看到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放弃了。”
顾源不停地吸气呼气，压抑着心里突然升腾上来的无处释放的暴虐。
“你要我说多少遍？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女人！”
“呵……”
电话里苏玟的嗤笑尤显得刺耳。
“我给过你解释的机会，可惜了，一直到现在，你都是在避重就轻，我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苏玟，你会后悔的！”
顾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可能吧，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到时候说不定我已经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再后悔又能改变什么？”
莫名被狠狠刺痛了，顾源无法接受苏玟有一天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想一下都不能。
“我没有同意分手！”
“顾源！分手不是离婚，不需要你同意。如果你要继续纠缠，我会选择报警，或许，我还会亲自去中正集团揭发你脚踩两条船的劣迹，你不想自己的人生留下污点吧？”
顾源气急反笑:“苏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跟我划清界限？宁可鱼死网破？”
苏玟很淡然开口:“不然呢？”
“好！那就请你算的再清楚些，你不是有骨气么？还欠我多少钱，今天一起还了吧，还不了，就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作为债主，我有骚扰你的权利。”
苏玟深吸口气，绝望地闭眼，突然就泛起一股恶心，喉咙里直往上溢酸水，她在反思，是怎么把自己拖入这么难堪的境地的。
有据可查的明面上，她还欠顾源三十万。
当然她可以赖着不还，法律上也难以判断这笔钱是属于赠与还是债务。
可她知道不能。
顾源可以恶心她，但她不能作践自己。
卡里还有五万存款。
网贷可以借。
信用卡也能套现。
“好！今天我会还给你。”
苏玟一脸麻木的整理着样品和资料，感觉整个人都跟周边的一切割裂开来了，她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懊恼，伤怀，哭泣……表面上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
空闲时间，苏玟就坐在角落里不停的下载各种网贷平台，注册信息。
终于凑够了钱，苏玟转账给了顾源。
从此互不相欠，一别两宽。
苏玟一下就回到了赤贫状态，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苏玟已读不回，已经没有任何再继续交流下去的意义了。
晚上，邱爽在微信上八卦:“你知道上次在我哥公司年会上，你盯的像个花痴一样的男人是谁吗？原来是中正集团的顾公子，总裁顾长安唯一的儿子，我哥说那家伙是金絮其外，败絮其内，出了名的难伺候……”
原来是这样啊……
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也是难为顾源了……
展销会正式开始的那三天，苏玟忙的脚不沾地，连口水都快喝不上了，小领导接待客户，她跟琳达在一边对照样品信息做记录。
她留了个心眼，把其中一些有潜力，资质好的客户做了记号。
准备回头磨一磨小领导，看能不能让她优先挑几个客户去跟进。
苏玟急切想多接点订单赚钱……
最后一天结束后，拆了展柜，把样品资料打包寄回公司，就算大功告成了。
小领导请客吃饭。
苏玟情绪一直不高。
她老惦记着自己的网贷，一天利息就一百多块，心里慌得厉害。
公司订的是第二天一早的航班，晚上小领导给苏玟发微信:
“到我房间来一趟！”
苏玟一怔，小领导什么意思？她开始紧张到毛孔收缩。
喝多了要潜规则？
他不怕被琳达和程主任看到吗？
苏玟在到底要不要接受被潜这个问题上备受折磨。
这要是之前，她可以大义凛然的拒绝。
可现在，她居然开始动摇，生出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觉悟。
理智上，她还是觉得不能够。
万一潜出问题来，以后还怎么好好工作？
苏玟一下就清醒了。
“小领导，我大姨妈来了……”
“没带卫生巾？”
“……”
“你等我一会儿。”
苏玟真是搞不清当下的状况了。
小领导到底想干啥？
十分钟后，苏玟的房门被敲响。
小领导拿着个黑色的塑料袋进来了。
进来之后，就把几袋卫生巾抖到苏玟的床上。
“去换吧！”
苏玟脸羞得通红，扭扭捏捏的拿起一包去了厕所。
哪有什么大姨妈啊……
小领导真是个憨憨。
苏玟从卫生间出来后，小领导还在。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头位置，似乎准备要跟她促膝长谈。
“小领导，你找我有事？”
苏玟穿着自己带过来的大米奇睡衣，蓬着头发，脸上干干净净，视觉年纪小了好几岁，看上去有点像个清纯的软萌妹子。
“你这两天情绪不对，怎么回事？”
原来连小领导都看出来了。
苏玟坐在床沿的位置，几乎跟小领导面对面。
“我……那……没多大事。”
苏玟把拇指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又放下，眼神有些飘忽。
“感情问题？”
苏玟没吭声，算是默认，又再三保证:“我已经处理干净了，保证不影响工作。”
钟汉林见苏玟那因为想逃避而无处安放的眼神和手脚，就知道她心里藏着事。
“苏玟，你相信我吗？”
苏玟怔怔地抬头，小领导狭长的眸子里漆黑又闪亮，透着足以让苏玟信赖和安定的真心实意。
“我就是觉得有些丢人，说不出口。”
“那你就当故事说来听听吧！”
钟汉林两手五指交叉托着后脑，轻松惬意愿闻其详的松弛感油然而生。
苏玟渐渐放下了戒备心，似乎是被诱导着和盘托出了，花了大约十分钟，她把跟顾源交往的始末梳理了一遍。
小领导认真的听着，没有打断她，只是脸上的表情随着故事的发展和转折出现过几番变幻。
“是挺丢人的！”小领导总结道。
“不过，丢人的是他，不是你……没必要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男人做到这份上，也是世间少有……”
钟汉林很为顾源而不齿。
中正集团的公子，他早有所耳闻，风评不佳，没想到下作到这种程度。
“其实，他没你说的那么坏……我们只是不适合而已。”
苏玟不想分手后就诋毁，那只能凸显自身的更加不堪。
“你现在要还房贷，要还网贷，还要生活……难怪提不起劲……”
小领导替她总结出了如今的困境。
一针见血。
“嗯！”苏玟没什么好否认的，她就是把自己混到了这步田地。
钟汉林叹声道:“不是多大的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会看着不管的……”
都到这个气氛了，钟汉林还落井下石，临门一脚，还拿她开玩笑。
苏玟脸上臊得慌，此时在小领导面前又硬正不起来，只挠挠头，掩饰自己当下的窘迫。
“我能扛过去的，也不是多大事。”
苏玟眉尾一挑，死鸭子嘴硬，她不想被小领导看不起瞧扁了去。
大不了就是拼死拼活干一年，债也能慢慢还清，好歹还有房子在，因为资产而负的债不会让她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年轻人无知者无畏，钟汉林忍不住提醒她:
“网贷的年利息你算过没有？借网贷只能救急，一个月还不上，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利滚利，还到最后，算起来利息恐怕都要比本金多。”
小领导不是危言耸听，苏玟也清楚，网贷最多只能选择十二期分期还款，下个月算上利息就要还三万多，她的钱肯定不够，只能像小领导说的拆东墙补西墙。
可除了这样，她也没有其他办法，顾源逼的她不得不出此下策，顾源那段话实在让她太难堪了。
房间里静默了几秒，钟汉林那如老父亲般恨铁不成钢的哀叹声让苏玟羞愧难当。
“我借给你吧，先把网贷还了，你以后再慢慢还给我，反正你在恒昌工作，也不怕你跑了，我相信你的还款能力。”
“真的？”
苏玟眼睛一亮，她都想直接跪下了，小领导主动帮助她，更没有要潜规则她。
宛若天籁之音，苏玟转喜，面色动容。
真是天大的好事。
她兴奋的忘乎所以。
立马就翻包拿出纸笔，开始写欠条。
“小领导，我会算上利息一起给你的，就按照银行五年定存的利息算怎么样？”
那扑闪着的，水汽十足的大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钟汉林，几乎让他不敢正面对上。
“行啊！”小领导很爽快，问苏玟要来一张储蓄卡，手机点点，立马三十万到账。
“别把自己活的那么窘迫，还了钱，身上多少要留点生活。”
苏玟从网上找到正规借条范本，认真的抄下签字交给了小领导，
“今因资金紧张于*年*月*日向出借人钟汉林借到人民币：叁拾万元 整。借款期限为3年，*年*月*日到期还本付息，借款利息为年利率3.75%。借款由出借人钟汉林以手机银行转账的方式交付借款人，借款人已实际收到上述借款。
如到期未还清，借款人愿承担出借人通过诉讼等方式追讨借款所支付的律师费、诉讼费、公告费、保函费、保全费等其他费用。若因本借款发生争议，由出借人户籍所在地有管辖权的法院管辖。
特立此为据！
借款人：苏玟
身份证号:*****
联系地址：****
联系电话：****”
钟汉林仔细把借条叠好，放到口袋里。
两人现在又多了一层关系。
出借人和借款人的正规法律关系。
一种奇异的念头让钟汉林欲罢不能，好像从此以后，两个人就会因为一张借条而产生了暧昧不清的联系。
“小领导，你放心，我只要存到钱，有多少就先还多少，三年只是保守时间，不会超过的。”
苏玟信誓旦旦的保证。
“行吧！早点睡，以后好好工作，自己赚来的钱用着才踏实。”
小领导不忘敦敦教诲。
苏玟深以为然，男人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有钱男人可能也只是拿着钱袋子在你面前虚晃一下而已，一旦撕破脸，就会跟你清算，扒的你皮都不剩。
见小领导要走，苏玟急着一把拉住他，钟汉林心头一颤，喉结滚动，脚步滞住……
“等等！”
苏玟松开手，几步走到房门口，做贼心虚般以极慢速度打开门，再弯腰撅着屁股，探出头朝两边看看，然后向立在房间里的小领导招招手，“快！现在没人，赶紧走。”
钟汉林一口浊气郁结于心，血液都要回流到那饱受煎熬的脏腑里去了。
他沉着脸，二话没说，挺直腰杆，光明正大的就推门出了苏玟的房间。
苏玟感叹，小领导真是好人啊，体恤下属，行事端正，有钱有颜，在他手下工作，真是天大的幸运。
第二天，辗转到家后，苏玟开始打扫卫生，她在厨房垃圾桶里发现几个烟头。
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她不在的这几天，顾源曾经来过。
苏玟赶紧把电子锁的密码换了，又上网买了摄像头，她之前对顾源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如今，她不敢掉以轻心，出于自我保护，她必须开始谨小慎微些。
网上对中正集团这位公子的评价出奇的一致，是个脾气奇臭，不可一世，有暴力倾向的草包。
这些，苏玟大概领略了十之八九，居然也适应了他这些坏毛病。
最后让他们分道扬镳的也并非这些表面的劣迹，外界对顾源的了解还只是管中窥豹，这人真是一言难尽到让苏玟都难以启齿的程度。
总之是你拿假话哄过我，我拿真心喂了狗……
恶心的够呛。
她开始怀疑有钱人是不是都这德行，一心想着的都是如何防着别人，总怕别人觊觎他们的财富？
明知道不可能，当初为什么要招惹她？
首富之子，居然拥有如此感人的格局……真是打开了苏玟新认知的大门，她大概再也不敢相信男人，不敢再谈恋爱了。
之前，顾源给苏玟的那些钱对他来说恐怕跟逗弄叫花子没多大区别！自己还一副感激涕零的蠢样。
落在他眼里是多可笑啊，自己就跟有钱人家养的一条狗有什么区别？主人丢个肉骨头给它，就能开心的摇尾乞怜…然后去取悦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富人指缝里漏的一点渣渣都是她难以企及的程度，自己拿什么去跟人平起平坐？
她就是个看不清自己的笑话。
是个不谙世事的蠢货。
突然闲下来，那股难以名状的悲哀如潮涌般袭击全身，苏玟趴在床上，眼泪再也收不住，一下就沾湿了被单。
她只恨自己脑子简单，被人耍的团团转。恨自己见钱眼开，迷了心智，最后还落得一场空。
那种不被人坚定选择的哀伤让苏玟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毁掉了她对爱情的憧憬。
她开始想念那个刚认识的企业高管顾源，想念那个义无反顾拉着她去领证，为她套上婚戒的顾源，想念那个整天黏着她，吵着要吃饭的顾源，怎么才几个月，就都变了样？原以为的美好都是谎言堆砌，还剩多少是真的？
自己成了豪门少爷一时冲动的玩物，顾源给了苏玟极致的快乐又将她踹进不见底的深渊，他到底明不明白这有多痛？为什么要把这段感情变得面目全非，让她如抽筋拔骨般难受的死去活来。
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坚强，从年会那天晚上到现在，没有一天不在煎熬。
被背叛的屈辱整夜折磨着她。
她还抱着一点微弱的希冀，忍着痛苦，等着顾源给她解释，去救赎她。
结果什么都没有等到，只有一再的敷衍，拿她当个傻子。
不过更加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毫无分量罢了。
宁愿看着她痛苦，也不愿意给她解脱。
顾源根本不爱她啊……不然怎么舍得让她忍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