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老宅隔壁来了人。
同家的小姐同巧心。
同家和江家都是后来搬到这小村落的,同家祖上是山西那里的,他们也是因为战乱逃到了这里,因为祖上就是给宫里皇上种花的,所以迁到岛上后,家族的后人也跟着做花木买卖。
老爷子的父亲江镇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和同家定下婚约,让自己的儿子江宁娶同家的女儿,谁知江宁后来遇到了冯家小姐,便毁除了婚约。
这同家小姐是个大度的人,在江老爷子和老太太新婚的时候甚至还送上了贺礼。
她也拒绝了和老爷子的弟弟联姻,转而自己选了个如意郎君。
同小姐结婚那年,老爷子和老太太刚好生了江晖,老爷子和老太太来贺喜,就说起定下下一代的婚约,让自己的儿子娶同家的小姐,同小姐觉得这也是一桩天注定的缘分便应了下来,谁知道江晖后来又娶了宋家的小姐,这婚约就又搁置了。
这样到了第三代,按理说江晖的儿子要娶同家女儿,可是江谨瑞又自己娶了妻,所以这姻缘就落到了江谨恪身上。
现在同家只有一个女孩儿同巧心,她是同致诚和同志和的妹妹。
她在当年江谨恪留学归国的时候对他一见钟情,追了他很多年。
两家人都觉得这是一桩绝妙的姻缘,谁知江谨恪在国外有女友,这可难倒了两家的人,总不能逼着江谨恪和女友分手去履行婚约,同巧心也通情达理,就把自己的爱慕生生压下。
谁知道后来江晖一家出了变故,后来江谨恪断了腿也分了手,见江谨恪一直郁郁寡欢,同巧心甚至追到老宅去表示自己会对江谨恪不离不弃,可是江谨恪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
同小姐毕竟是个女孩儿,她面子上过不去,之后就改了怀柔政策。
她每年都去老宅看江谨恪有没有改变心意,但是他年年心如磐石。
每次小姑娘都是红着眼睛走的,谁都没有办法,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这次她听说江谨恪来了老宅,赶紧抛下工作跑回来了。
“谨恪哥哥!”
江谨恪微微愣怔,身后的江夜也哆嗦了一下。
这次他们来老宅没有把丰叔带来,丰叔是很喜欢同巧心的,巴不得江谨恪和她结婚生子,江谨恪也实在受不了丰叔反反复复的念叨了,之前丰叔一直拿谨桓和霍煊的事情来说事,说你弟弟都已经结婚四年了,你就算断了腿,也该从那负心女人的事情里出来了,实际上很多事情是根本出不来的。
同巧心奔到他面前,他叹了口气,“你怎么回来了?”
他知道同巧心和表妹都在姑苏工作,按理说现在还是工作日,她不该出现在这里,可见是家里出现了叛徒,有人出卖了他在祖宅的情报。
同巧心说:“为你回来的呀,你说你来了老宅居然不叫我!”
江谨恪说:“只是来参加一个葬礼。犯不着兴师动众。”
同巧心说:“你总是不愿意麻烦别人,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同巧心站在不远处,就这样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同巧心说:“没有,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想看看你。”
“为什么不走近一点?”
“我自觉一点啊,怕你拒我于千里之外。”
江谨恪乐了,“你要是想见我的话,欢迎随时到麓山小馆来,我一定招待你。”
“我上次就去了,你就推说自己病了,让我自己去看你养的金鱼。”
江谨恪摇头轻笑,“巧心,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同巧心说:“我推你走走吧。”
这回江谨恪没有拒绝,“好啊,去南边的山头吧。”
江夜要跟着,江谨恪摇摇头,“我和妹妹自己走走。”
这会儿夕阳西下,同巧心推着他,两个人的影子交叠。
同巧心说:“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到老就好了。”
江谨恪说:“这样的景象很美,但你看,你和坐着轮椅的我并肩而立,其实不合拍的。”
“巧心,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么个没有未来的人身上。”
同巧心不解,“谨恪哥哥,那个人已经辜负了你,难道你就要这样浪费一辈子吗?”
江谨恪想了想,“我已经是个残废了,我如果和你在一起,那才是辜负你。”
“可我不在乎啊。”
“因为两家交好,所以我在乎。”
“你小时候喜欢读金庸,向往杨过那样的盖世大侠,但我不是。”
同巧心说:“可是杨过也是断臂啊,我不觉得残缺有什么。”
“不一样的。”
“我是断腿,我站不起来了,我不可能去行侠仗义,一辈子都不会大有作为。”
“你现在只是小孩儿心性,而且你没有谈过对象,你觉得我好,实际上你并不了解我,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以后发现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会失望的。”
“尤其以后在岁岁年年里对我失去念想,不如不要开始。”
“你的人生还长。”
“巧心,我希望你好。”
同巧心瘪了瘪嘴,“你就是不喜欢我,才找了那么多借口。”
但这次她没有哭,小时候被江谨恪拒绝她会哭,她现在长大了,她才不要哭呢。
“那算了,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那我就继续等好了。”
“别等了,喜欢你的人很多,以你的好条件,随便找一个都比我好。”
“可我不想随便。”
他们站在坡顶,看着日落地平线。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江谨恪说:“山上风光无限好。”
同巧心说:“可我觉得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才特别好。”
江谨恪笑了笑,“这么美的夕阳,其实我很久没有看了。”
腿残疾以后他不太喜欢出门拥抱阳光,即使坐在麓山小馆的大门口发呆,目光所到之处,也不是心之所向。
“谨恪哥哥,给我一个走进你心里的机会吧。”
江谨恪失笑,“巧心啊,你的名字有这么好的寓意,别浪费了你那颗七巧玲珑心。”
“你哥和谨桓关系很好,他们总是说起你我的事情,我实在也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你觉得呢?”
从山上回来后,老太太听说同家小姐哭着进屋的。
她看了看江谨恪,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老爷子抓住夫人的手,也是一脸无奈。
第二天天不亮同小姐就回去工作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谨恪都窝在老屋研究小动物。
江谨恪本来就喜欢养鱼,他和江实讨论养鱼的技巧,一老一少颇有点忘年交的态度。
江实现在在老宅不只养鱼,他还养了一窝兔子和一窝小鸡。
所有人都围着兔子看,只有江谨恪盯着那窝小鸡。
江实咳嗽着,说:“这些鸡崽子现在可爱,等再大一点,多高的栅栏都围不住他们,刺溜一下就飞了。”
“可它们自由了。”
江实笑了,“这样的自由要命哦!”
“鸡活不了太久,基本上长成熟了就开始下蛋,下蛋了之后就等着被人吃了……”
“一轮又一轮,长毛鸡的翅膀掉的很快,经常把我的大衣弄得到处都是。”
江谨恪从老宅江实那里拿了几只小鸡仔走,准备在麓山小馆后院搭一个鸡窝。
回到江家后当然受到了江夫人的极力反对,但是除了江夫人,其他人都很开心。
江夫人学聪明了,拿江谨桓洁癖还过敏的事情说事,“你这样你弟弟怎么回家来住呢?”
江谨恪愣了下,似乎也有点为难了。
倒是老太太说:“他不回来,回来了不往这里来就是了,哪有那么多事,他弟弟最疼哥哥!”
曾雨若都不怕脏,跑前跑后帮忙撘窝,老太太更是不厌其烦,每天都要傅叔扶着一起去喂鸡。
后院的鸡咯咯咯咯哒,江谨恪就笑起来。
“小时候我和谨桓唯一的争吵就是他觉得先有鸡再有蛋,而我觉得先有蛋再有鸡。”
“现在想想,这有什么重要的呢。”
江谨桓当然也知道哥哥养鸡了,甚至还准备了一些鸡饲料寄到老宅来。
江谨恪每天推着轮椅去喂鸡。
丰叔知道了同小姐的事情,很失望的把他拦在了围栏边。
“少爷,你到底怎么想的?”
“小少爷都结婚了,您就打算一直这样吗?”
“那你让江总的在天之灵怎么安息?你让夫人怎么办呢?”
江谨恪沉默了一会儿,“丰叔,我们各自认命,不行吗?”
“当然不行!你凭什么认命!该认命也不是你认命!”
“你是江总的血脉,你不配认命!”
丰叔的大喊大叫吓到了院子里的鸡,鸡扑腾了几下,掉了几根毛。
江谨恪忽的笑起来,“好,所有人都逼我,说我不该认命…….”
他这笑有点瘆人,丰叔也是一愣,“少爷,我不是要教育你……”
江谨恪却没听他说的,径直移动轮椅进屋去了,他的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江云这阵子很奇怪,她一个勤恳学习勤恳工作的小姑娘,结果最近几天几乎天天晚回家,家里一问,她是和她老板一起去看电影了。
她以前是个很懂规矩的小姑娘,上学放学两点一线,现在工作了,也是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几乎没有半夜回家的先例,而她和她老板看什么午夜场电影,弄到凌晨才回家,让老太太紧张得一晚上没睡。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批评她,她却跟老太太提出请求,说她老板是农村来的,想带老板来家里看江家大哥养的鸡。
老太太当然不会拒绝,很明显,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红鸾心动了,她得替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把控一点,看看这个男的是不是好人。
江谨桓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当然了,在他前面知道的是江海。
江海一直都在学校,他偶尔和姐姐聊天,听姐姐说起这个学长,然后大惊失色。
他并不知道姐姐就在这个学长的公司上班。
原来江云的老板是江海的直系学长,之前给江海留下了一些不太好的印象。
所以江海对江云那个心动男孩表达出了强烈的不满。(霍煊蹲在楼下哭,聋哑大爷给她二十块哄她开心)
但说到底谈恋爱是自己的,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何况还是江海这种只喜欢读书的嘴笨小伙。
江谨桓不觉得江云谈恋爱是不好的事情,她已经成年了,应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再说了,她也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而江海不厌其烦的给江谨桓打电话倒是让江谨桓诧异了,“你怎么那么反对她谈恋爱?”
江海说:“我觉得那个学长不靠谱。”
“我不能答应你去强行分开她和她的学长,但我能帮你去跟她沟通一下。”
江海自己是个内向boy,他遇到事情还会紧张到结巴,也许是太久脱离人群奔赴书本的缘故,所以他想劝解姐姐,只能依靠江谨桓。
江谨桓受江海之托,找江云聊了一次。
江云搞了个玻璃瓶,正无所事事叠小星星。
江谨桓说:“快考试了吧,准备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
“加油,别紧张。”
“奶奶为了让我放轻松,找了那个苗医生给我心理疏导了好几次了。”
小丫头说她有轻微的人群恐惧症,她也跟苗医生说了,但治疗至今还没有出现任何起色。
她的人群恐惧症发病不受控制,当时毕业典礼的时候都紧张到手脚同步,下台的时候还差点晕倒了,是学长带着玫瑰花来看她,还扶了她一把。
很幸运的是,回海城的时候他们坐的也是一班高铁,简直是命中注定。
江谨桓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从我的角度来说,过于巧合就是有人蓄谋已久。”
可是江云不信。
“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人家专门算计我干什么。”
“我们现在还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呢。”
在江云看来,她回到海城找了好多工作,就这一份她很心动,这个工作是她自己面试进去的,恰好又是学长的公司。
学长是她工作生活中的贵人,在工作当中给了她很多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