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是个很美的城市。
就是冬天有点太冷了，血月降临也没有改变它的天气。
“洛小姐好。”
洛璃拢了拢身上的厚棉衣，向跟她打招呼的人点头问好。
洛璃作为庆阳基地里三个精神进化者中等级最高的人，在主楼有着自己的小办公室。
庆阳基地并不大，她没走多远就到了房间。关上门之后，她坐在木头椅子上，翻看起桌上由实验室递交上来的报告。
她的专业是应用化学，所以就算只是个本科生，也接管了一部分实验项目。
但看着看着，洛璃皱起了眉头。
月使甘棠？
材料被捏得变形，她带着困惑又看了一遍。
神使？
空间异能？
甘棠？
洛璃挠挠头，确定人物信息确实跟自己那个十几年的发小一样之后，她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股愤怒来。
从庆阳基地与其他基地取得联系后，她询问过襄江基地好几次有没有甘棠和自己父母的下落。
他们明明说的是没有。
洛璃将材料摔在桌子上，刚想夺门而出，又回身将材料捡起来，决定拿着证据去要求市长质问襄江基地负责人。
还没走到最高领导的办公室，迎面就撞见同样步履匆匆的冉春坠。
冉春坠是基地最强的融合进化者，带领大家击退了好几次寄生兽袭击，在基地里很有威望。
两人看见对方手里的纸，异口同声地问:
“你也看了襄江发过来的资料？”
两人都一愣，又问道:
“你也要去找温市长？”
这次没等回答，两人默契地结伴冲进市长办公室。
一打开门，温市长正摸着自己的地中海不停地叹气。
冉春坠首先发问:“温市长，襄江发过来的材料是真的吗？”
洛璃则站在一旁，用眼神逼问。
温市长再次长叹一口气:“我已经联系过了，是真的。现在月使已经启程去云京了。”
“顾月横也去了？”
洛璃纳罕，不明白冉春坠为什么会问顾月横而不是甘棠。
“她俩一起的。”
冉春坠眉头紧锁:“为什么消息现在才发出来？血月降临都好几个月了！襄江不可能现在才知道月使的存在！”
提起这个，温市长也一肚子气，不过他相信其他基地的领导人应该也跟他一个反应。
“襄江本来想独占月使，但月使反抗，主动联系了云京，这才暴露出来。”
“他们有病吧？”
两个大人的目光转向骤然骂出声的洛璃，都有些震惊。
这小姑娘一向温温柔柔的，还是头一次听见她骂人。
“我们能联系上甘棠吗？”洛璃捏着材料，“她现在安全吗？”
温市长摇摇头:“安全是安全，云京基地的特种部队负责护送她们，暂时没办法取得联系。”
真该死啊。
洛璃简直要被襄江基地的人给气死了:“襄江就没做任何的解释吗？！”
温市长冷笑一声:“他们说是为了保护月使。呵，不过襄江那地儿现在可是危险得很，又做出这种事情。到那时候，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云京基地那边已经证实寄生兽王正在襄江进行孵化。
等着看吧，真到危险来临，鬼才会去支援他们。
这样的解释洛璃并不能接受，可温市长的表情却让她不敢再问，只能暂时退了出去。
但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就听见没什么顾忌了的冉春坠愤怒地质问:“他们要藏着月使也就算了，为什么要隐瞒我女儿的下落？！”
女儿？
冉春坠什么时候有个女儿了？
洛璃的愤怒被困惑稀释了一点，回到自己的座位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一遍材料。
这里的资料一共三个人，跟顾长宁一个姓的有两个。
洛璃看着顾萃和顾月横的黑白照片，然后目光停留在了顾月横的脸上。
这俩人，似乎确实长得有点像。
她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但襄江基地是真该死啊！
洛璃无能狂怒。
但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
既然甘棠已经出现在各大基地的眼前，那么想要再联系应该就不是大问题。
只是她没想到，进了云京基地的甘棠，她却再也没有联系上。
而变故则随着月使出逃的消息降临在整个地球上。
位面彻底融合，生物再次进化，地球失去了太阳。
庆阳基地又收容了几名精神进化者，但洛璃等级依旧是最高的。
她也因此有了权限了解到云京基地到底对甘棠做了些什么恶心实验。
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洛璃自己都生出想离开庆阳去找甘棠的念头。
可是庆阳又确实需要她。
这个地方庇护了她，她也应当履行自己应尽的义务。
所以她一直等待着甘棠来找她。
直到那一天，那只强大到差点让基地覆灭的虎形变异兽来袭。
她不是没见过巨大化的变异兽，可这只以东北虎为原型，脸长三目，背生六翼的虎王张开嘴一吼，基地建得结结实实的城墙都开始抖。
“顾长宁，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洛璃一把拽住已经化出特征的顾长宁急切地问，精神进化者都是宝贵的科研人才，一般不被允许上战场。
顾长宁急得要命，但又因为怕弄伤洛璃而不敢强行挣脱:“妈妈已经通知让所有融合进化者与力速进化者赶去南门了。”
所有？
洛璃心脏揪了一下，从她刚刚感应到的信息素强度来看，对方至少是中阶中级，甚至更高。
自己才刚刚中阶，等级最高的冉姨也才中阶初级。
变异兽又普遍比人类要强。
“让我一起去！”
此话一出，已经跑了十几米远的顾长宁又退回来，将这位金贵的姐姐按在原地:“姐，你必须待在这里，保护好自己。”
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和自己的亲姐姐顾月横是高中同学。
洛璃平时对他也多有照顾，他早就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另一个姐姐了。
“不行！”洛璃有些着急，“冉姨打不过它的！”
“我妈要是知道你过来会打死我的！”
“你不带我过去我现在就打死你！”
顾长宁一个头两个大，无奈之下只好抱起洛璃向南门跑去。
洛璃没有猜错。
这只虎形变异兽已经中阶高级，作为虎王，甚至还有几只变异虎小弟。
它们的身躯都很庞大，只一个前扑就踹坏了费了大量心血才修筑好的防护墙。
血月的光照耀在变异兽们尖利的犬牙上，带出阵阵血腥的冷光。
冉春坠此时正游走在虎王的身体上，她的进化方向同样是毒，需要近身后注入毒素才能杀死敌人。
顾长宁把洛璃放在他迅速治好的网里，然后一弯身，就借助长长的蜘蛛腿加了战局。
明明有数不清的人，明明对面只有五只老虎，战况却越打越惨烈。
冉春坠一个失神，就被虎王一口咬住，精神体被强势的精神力直接攻击，她瞬间就失去了意识，被咬住甩在了一旁。
中了毒的虎王却依旧坚挺，用带着倒刺的舌头将伤口的血肉刮走以减缓毒素的发作。
越来越多的人死在这场战斗里，洛璃从混乱的人群中挤过去，头发和衣服都乱得不成样子了才走到奄奄一息的冉春坠面前。
数名生命进化者站在冉春坠的面前，生命体的伤势已经治好，可面对精神体的伤势，连顾萃都束手无策，更别说他们。
基地本就孱弱，再失去一个高等级融合进化者，别说熬过此战了，今后会走到什么田地也难说。
洛璃急促地呼吸着，她能感应到面前的女人的精神体正在溃散，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得做点什么。
我得做点什么！
洛璃把额头贴在冉春坠的额头，将自己的精神力渡给她。
可受了伤的精神体就像穿了孔的水瓢，不管输多少都会漏掉。
正当大家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位负责精神体实验的进化者提出了一个想法。
“纯净精神力能够直接填补精神体的缺失，说不定也能救治精神体呢？正好冉姐的特征又是黑寡妇，可以吸收伴侣的能量，或许可以试试？”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不敢说话。
这可是构成精神体的纯净精神力，一旦缺失那么一星半点，轻则失去意识，重则当场死亡，谁又敢拿命赌这么一个可能？
洛璃扶着冉春坠耷拉下去的头，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洛璃不由得想，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那属于自己的责任。
冉姨对她很好，基地对她也很好。
除了至今下落不明的父母和还没见过一面的发小，她没有什么遗憾了。
如果能活下来，她想回襄江去。
“我来。我的精神体最强，就算失去一部分纯净精神力，应该也不会死。”
“你不行，你是女的。”提出这个想法的进化者当即否定，“我以前就是研究蜘蛛的。如果没有生理上的性行为，黑寡妇的吞噬大概率不会被触发。”
洛璃看向基地唯二的两个男性精神进化者，他们不约而同地偏过头，无声地表示拒绝。
“既然让我来，你们就快想想办法！冉姨都快死了！”
那个进化者皱着一张脸，然后突然灵光一闪，用自己进化的速度，将抱着枪的顾长宁从战场上拖过来。
“他也是蜘蛛，你和他做，再通过亲缘选择让冉春坠间接吸收你的纯净精神力。”他自信开口，“父母与子女作为最近的亲缘关系，在精神体上有一定的共鸣，可以直接吸收对方的部分能量。”
如果没有这层共鸣，就会出现和当初急于求成的甘棠同样的下场。
甘棠有绯月之地兜底，其他人可没有。
虽然科研人员一向脑洞大开，可面对这样一个光是听说就会觉得不可思议到极致的想法，就如同面对着一场关于死和生不如死的豪赌。
“怎么做？”
顾长宁还懵着，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
那名进化者给了洛璃一个眼神，洛璃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将顾长宁拽进了最近的一个房间。
简单交代了整件事情之后，洛璃以最快的速度脱下了自己和顾长宁的衣服。
“啊？啊！”顾长宁躺在地上，仿佛一个贞洁烈妇拽住自己岌岌可危的裤子，“姐姐！我未成年啊！我今年才17！”
洛璃严肃地看着他:“我们是为了救冉姨，为了救这个基地。”
顾长宁苦着脸，根本不敢看赤身裸体的洛璃。
“我不会，你也努力一下。”她一把将顾长宁的裤子扯掉，“等会我将纯净精神力过渡给你，你记得抓紧时间。”
说完，洛璃便揽过顾长宁的头亲了上去。
晕倒前，洛璃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将衣服盖在自己身上，顾长宁则死命扯着头发把门外守着的人叫进来。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洛璃是从冉春坠的记忆里得知的。
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惊险地成功了。
冉姨在两个人的纯净精神力助推下跨越进高阶，击退了变异兽。
顾长宁精神体受损，变得痴痴呆呆，只知道围着她的身体叫老婆。
而她自己，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活着了。
她们的精神体以顾长宁的精神力为媒介而融合，除了她们稀碎的个体意识，种族本性开始越来越明显。
作为精神进化者，她生命体里的精神体处于半溃散状态，脑海里的记忆和想法混乱无比。大多数的时间，她的神智都是不清醒的。
冉春坠同样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幸好还能听得懂话，还可以凭借自己的本能去协助基地重建。
她知道自己肯定活不了了，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没死。
无数个混乱又黑暗的日子过去，她的狗东西终于舍得来找她了。
狗东西染了个红毛，但脸还是那张狗脸。
真好看。
“狗东西，好久不见。”
甘棠哭了。
洛璃也很想哭，但她哭不出来。
她还很想骂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她，想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再受欺负。
可说出来的话却和她的想法一点也不沾边。
甘棠的表情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悲伤，洛璃的心也越来越冷。
她多么想听甘棠再多喊自己几句狗贼，再在学校的走廊里和这个犯贱的狗东西扭打。
可惜啊。
茧合上了。
洛璃的人生，也该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