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她想,虽然受了些皮肉之苦,但结果让她很满意。
若是寻常时候,她不必对自己这么狠的,但今天有皇太妃在,她必须得这么狠。
这一巴掌她得受了,才能让陈鱼容得到应有的惩罚。
君王亲眼看到她受了一巴掌,于公于私,他都会为她讨个公道,到时候就算皇太妃为陈鱼容说情,也不能让君王网开一面。
这才是她今天给陈鱼容设的局。
一个她怎么逃也逃不开的局,她欠她的,今天总要还上。
那无中生有的十棍杖责,还有今天的这一巴掌。
燕宁的身子本来就弱,从长亭关回来后,因为没有再开战,她倒也把身子养好了一些,可这一巴掌下去,又把她打回了原形。
能把人打飞,可见采焕那一巴掌,有多凶狠。
燕宁的脸上露出很可怕的五指印,那五指印的印迹,根根带血,十分狰狞,瞬间将她白皙的脸染红,不消片刻,右侧脸颊便肿了起来,唇角也露出了血迹。
她浑身颤抖,疼的直哆嗦,耳朵嗡嗡作鸣,原计划里,她没想过自己会受不住,晕死过去。
但此时此刻,她是真的疼的没忍住,晕死在了君王的怀抱里。
齐横元抿着薄唇,原本接住了燕宁之后,他有些庆幸的,他当然也知道燕宁的身子有多不经折腾,要是这么摔出去了,她得去掉半条命,或者就直接一命呜呼了。
正庆幸呢,就发现了燕宁的不对劲。
眼见燕宁闭上了眼睛,身子往下沉去,齐横元脸上闪过慌乱,大喊道:“燕宁!”
刚把这个名字喊出来,燕宁就真的那般‘死’了过去。
齐横元连忙去探燕宁的鼻息,发现燕宁连鼻息都没了,他抱起燕宁,急急的朝着最近的东篱阁走去。
边走边吩咐:“传太医过来,要快!”
陈东雁武功好,脚程也快,君王的声音刚落,王公公还没行动,他就已经风一般的朝着太医院去了。
齐横元抱着燕宁进东篱阁,路上谁也不敢挡着,不敢挡着不说,见到君王的宫人们齐齐跪地见礼,连头都不敢抬。
齐横元进了东篱阁之后,将燕宁平放在暖榻上,他看着燕宁红肿的侧脸,看了很久,又视线往下,看向燕宁娇嫩唇瓣处的血迹。
那一刻他心中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
只是他周身的气压极低极低,像处在旋风的暴风眼里,谁一不小心靠近了,就会粉身碎骨。
齐横元又喊了句:“燕宁!”
燕宁没回应,齐横元心中的惊恐又多了几分,他伸出手指掐了掐她的人中,她还是没反应,齐横元不敢随便动她了,耐着性子等太医到来。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燕宁唇角的血迹上面,只觉得十分碍眼,他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那片血。
齐横元、王公公、陈东雁三人的出现,在燕宁的计划之中,她在算计陈鱼容的时候,用了神通,神通开启后,她能知道陈鱼容的位置,知道君王的位置,知道陈鱼容在干什么,也知道君王在干什么。
但是,虽然开启了神通,知道了陈鱼容和君王两边的情况,却不是说,她开启了神通,就立马可以办成自己想办的事情,她也要找到一个适合的机会。
当知道陈鱼容将君王拦在半路,为君王献舞,又被君王嫌弃之后,燕宁便知道,她等的机会来了。
她故意走到离陈鱼容有些近的地方,让她听见她和念蝶的对话,而念蝶刻意提到那个红玉簪子,又强调是君王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她提前交待念蝶要那样说的。
陈鱼容果然上当了。
燕宁知道齐横元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所以她料定了齐横元会听到她和陈鱼容的对话,毕竟凤紫宫里,东篱阁算是比较偏的,而想要找一个安静又偏的地方,那就离东篱阁不会远,尤其刚刚陈鱼容想要献舞,也不敢大张旗舞,选的地方也偏,刚好就凑到这里来了。
齐横元听到了她和陈鱼容的对话,必然会来看个究竟,那么他就能亲眼看到陈鱼容的恶行。
亲眼所见,与听外人道说,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齐横元的突然出现,在燕宁的计划之中,却不在陈鱼容和念蝶的计划之中,几个人被君王的突然出现惊懵了,待反应过来,已经看不到君王的影子了。
不止君王不见了,燕宁也不见了,王公公也不见了,陈东雁也不见了。
念蝶回过神,立马追着去了东篱阁。
去东篱阁的路上,她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在想着这一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就这么巧,陛下就出现了呢?
念蝶想到先前,她家美人交待她的话,念蝶忽然有种这一切好像都是她家美人算计好的,先是陈贵妃莫名其妙的刁难,再是陛下出现,那么,陛下出现的这么及时,是不是说明,刚刚陛下其实一直都在的?只是她们没看见,以为周围没人。
念蝶又想到,来凤紫宫参加这个生辰宴之前,自家美人说,她一直在等机会对陈贵妃下手,今天终于等到了。
看来,这真的是美人设计好的一出戏,然后陈贵妃入了戏,演绎的还非常好。
想到当初刚刚进宫的时候,自家美人受杖责时的罪,念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想着,美人做的对,当初陈贵妃什么名头都不给,随便对美人杖刑,打了美人整整十棍,如今,这笔帐是要好好清算一下。
念蝶快速去了东篱阁,看到王公公,见礼打招呼。
王公公小声说:“陛下在里面呢,我们就先在外面候着,陛下有吩咐会喊我们进去的。”
念蝶点头:“奴婢听王公公的。”
于是两个人等在外面,听候差遣。
陈鱼容这边也被君王的突然出现给整懵了,待回过神,君王一行人早就不见了,就是念蝶,也不见了。
陈鱼容问采焕:“刚刚那个是陛下吗?”
采焕的脸色早就惨白一片,她刚刚打了燕美人,还被陛下看见了,她是不是要小命不保了啊!
采焕立马跪下去,抓住陈鱼容的裤腿,哭着说:“娘娘,你要救救奴婢,你要救救奴婢呀,刚刚奴婢扇了燕美人一巴掌,还被陛下看见了,陛下一定不会放过奴婢的,娘娘,娘娘,奴婢伺候你忠心耿耿…”
采焕哭喊的话,陈鱼容听见了,陈鱼容心想,刚刚那个人还真的是陛下。
她无比恼怒,想着燕宁怎么就这么好的命,偏巧这个时候遇到了陛下。
陛下居然会亲手救下燕宁。
不过,陛下是在燕宁被扇的时候出现的,还是他老早就出现了?
陛下有没有看到她跋扈地拔燕宁头上的簪子,又毁了燕宁头上的簪子,还要让燕宁给她跪地磕头的事情?
陈鱼容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情管采焕呀,她担心她刚刚对燕宁做的一系列事情被君王看见了。
她手指握紧,脸色也十分难看。
她烦燥道:“你先起来,刚刚陈东雁是不是也在?”
采焕站起身,哭着道:“陈大人也在的。”
陈鱼容心想,那就好,她先堵住陈东雁,问一问他和君王什么时候出现的,如果君王没有看到或听到她对燕宁做的那一系列的事情,那她就很好为自己,也为采焕开脱了。
毕竟刚刚采焕要扇的人是念蝶,而念蝶也确实该扇,因为她一个宫婢,冒犯了她这个贵妃,于理于规,念蝶都该受罚。
燕宁非要为念蝶挡那一下,她们也没办法呀。
陈鱼容想明白之后也不怕了,再看采焕哭哭啼啼,就十分的不耐烦,她冷道:“别哭了,你不是还没死嘛。”
采焕闭上嘴,不敢再哭出声,但眼泪流的更凶了。
陈鱼容瞪她一眼,她只能垂下头,掏出帕子擦眼泪,心情却还是七上八下,总觉得命不久矣。
陈鱼容走到东篱阁门前,没进去,她站在那里等陈东雁。
等陈东雁的时候,想到陈东雁是去请太医的,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妥当。
再去看采焕,她虽然没有哭出声,也没抬头,拿着帕子擦眼泪,但陈鱼容就知道,她还在害怕,抽抽噎噎,那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陈鱼容看的心烦,对采焕道:“你去主殿给我拿一件披风过来,速度要快,一会儿太医来了,看到我穿成这样,有失体统,你若在太医来之前,没有把披风拿给我,先不用陛下处罚你,我就要处罚你了。”
采焕一听,哪里还敢抽抽噎噎,鼻子一吸,转身就朝着凤紫宫的主殿跑了去。
耳边没有闹心的哭哭啼啼的声音了,陈鱼容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她沉住气,等待陈东雁。
陈东雁是去太医院请太医,采焕是回主殿取披风,纵然陈东雁的脚程快,却也赶在了采焕后面,等陈东雁带了太医过来,就看见陈鱼容披着厚厚的毛领披风,站在东篱阁门前。
陈东雁想到刚刚看到的一幕,眼神凉凉的从陈鱼容的身上扫过,外人面前,他还是向陈鱼容见礼打招呼,之后带着太医进去。
陈鱼容却是将门一挡。
陈东雁眼神骤然变得阴沉,他冷冷地看着陈鱼容,还没说话,陈鱼容先道:“我有话问你,让太医先进去就是了。”
陈东雁只得先放了太医进去,等太医完全进到门里面了,陈东雁这才对着陈鱼容问道:“姐姐你想说什么,快点说,我还要进去的。”
陈鱼容没好气:“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太医不是去了吗?燕宁只是受了一巴掌而已,又不会死,再说了,里面还有陛下呢,你进去了也是守在外面,那你不进去也没什么关系,但姐姐却有天大的事情要跟你确认。”
陈东雁在听到自家姐姐说‘燕宁只是受了一巴掌而已,又不会死’的时候,心中翻腾出一股十分尖锐的情绪,若她不是他姐姐,他会为燕宁还她两巴掌,让她好好尝尝打一巴掌不会死的滋味。
可她是他的姐姐,他便什么都不能做。
他心中的怒气极盛,却不发作,只绷着脸,问道:“姐姐想确认什么?”
陈鱼容说:“你和陛下一直在一起?”
其实不是一直在一起,先前陈东雁去了一趟凤悦宫,回来后这才跟在君王身边的。
但陈东雁没提这件事情,只说道:“是的。”
陈鱼容问道:“那你和陛下,刚刚看到了什么?”
陈东雁心里冷笑,面上不缓不慢:“姐姐觉得我们能看到什么?”
陈鱼容说:“你别阴阳怪气,这关系到姐姐的安危,你要好好回答,刚刚你和陛下看到了燕宁受了一巴掌,除此之外,还看到别的了没有?”
陈东雁心说,你对燕宁做的事情,他们三个人全都看见了,除了那一巴掌,还有你故意摔坏燕宁的簪子,又让燕宁给你下跪磕头。
原本作为亲弟弟,这个时候应该实话实说,让自己的姐姐好早做打算。
但陈东雁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让自己的姐姐,彻底被驱离出宫的机会。
以她这种又作又蠢的性子,再呆在宫里,早晚会自己把自己作死。
她既不适合皇宫,那还是趁早离开的好,陛下对她无心无情,她非要强行留在宫里,只会是蹉跎一辈子。
她这次的事情虽然做的过份,但陛下看在陈家人的面子上,看在父亲的军功上面,也会宽恕她一回,最多让她受些皮肉之苦,不会要了她的命,从此之后,她离开皇宫,找个良人嫁了,也能安度一生。
陈东雁说:“我若回答有,姐姐该如何?”
陈鱼容心底猛一咯噔,她想着,陛下什么都看见了?
她这个时候有些慌,伸手去拉陈东雁:“东雁……”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陈东雁就反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东篱阁门内拉:“姐姐,燕美人是因为你才受伤的,你也去看看情况吧。”
不管是陈东雁的语气,还是陈东雁的动作,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陈鱼容完全无法反抗,就被陈东雁拉着进了东篱阁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