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朝陈紫金这里投来了目光，凤娃也牵着蓉花的手，好奇地往她这里跑。
“别过来！站住！”
陈紫金闻声转头，望着凤娃疾声喝斥。
突如其来的怒斥声，吓得凤娃差点摔倒。
他不解地看向陈紫金，但还是听话地停了下来。
“如花姐姐，你也退后。”
陈紫金眉头紧皱，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如花闻言，缓缓后退。
只要她开了口，如花便会听从。
这份信任，大约是从她分文不取地为蓉花治好病的时候开始，便从未动摇过。
如花揽住两个孩子，和王氏一道，带着他们登上了马车。
那骨瘦如柴的妇人，眼巴巴地望着前面地上的兔肉骨头和孩子们没嚼碎吐出来的肉渣。
一步也不敢向前。
陈紫金望了她半晌，见她仍旧没有动作，这才从布袋里取出两块糕点。
糕点放在距离那妇人两米远的空地上，放完陈紫金就赶忙往后撤退。
那妇人犹疑地看着她，想过去捡糕点，又有些畏惧。
陈紫金抱臂拧眉，道：“去吃吧，那骨头没肉了。”
对于饿成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无所谓干净卫生了，有个骨头舔舔，已经是美味。
更何况两块干净的糕点。
但她居然还能忍住不上前抢，也算是个意志力强大的人了。
那妇人礼貌地道了声“多谢”，畏畏缩缩地从草丛里爬出来，将那两块糕点捡起来揣在手里。
一块迅速吃了，一块塞进衣袖。
“你生病了，那糕点别留着了，吃下去，也许还能多撑一阵子。”
陈紫金沉声提醒，心里也是复杂极了。
若论平时，遇见这样一个身患重病之人，她一定会冲上去救治。
可眼下这情形，她不得不谨慎。
一来，这妇人出现的太过蹊跷，二来，她还带着两个孩子。
这妇人面红目赤，时有咳嗽，且咳嗽气急，甚至偶尔还捂着胸口，似乎有胸痛。
望闻问切，她的形容看起来像是古代的疫病，也就是现代通常所说的传染病。
若是传染病，她自己感染了不要紧，但王氏体弱，如花和凤娃两个孩子又小，抵抗力弱。
她们若是也感染了，那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倘或一时不察，暴露了凤娃的身份，再遇上平王谢成的人，那她们真是太被动了。
陈紫金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赌。
这时候的人性里的小我，已然战胜了身为医者的本能反应。
那妇人眼皮耷拉着，还强撑出一个笑意来。
“多谢姑娘……您真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
有气无力的声音里，透着真诚的谢意。
陈紫金心里叹息了一声。
很多时候，好人是没有好报的。
譬如前番在松江县发生的事，那简直就是翻版的农夫与蛇。
她不是好事之徒，但常怀着一个悲悯之心，会让她在这没有通信设备的古代，生活的快乐一些。
“这是治病的药，也许不能根治，但能缓解一些时间，吃完药，把这锅里的菜汤喝了，再找个干燥的地方睡一觉，也许有治愈的可能。”
陈紫金从腰间布袋里，倒出六颗抗生素。
“一次吃两颗，分三餐吃，记得多喝水，不要喝生水。”
她用小纸片包好后，放在身前的地上。
打定主意，不再多管闲事后，她转身往马车上走。
刚上马车坐好后，忽听到不远处的草地上，那瘦削妇人扯着嗓子喊道：“姑娘，快跑吧，别往忠县去，那里有人要害你！随便从哪个地方绕过去，别走忠县就成！”
陈紫金掀开软帘，望向不远处的妇人。
但见她双手捧着纸片包好的药丸，苍白的嘴唇哆嗦半晌，眼泪滚滚而下。
沉默半晌后，陈紫金望着她郑重地道：“多谢你提醒！你也保重！”
那妇人双腿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磕了个头。
也许是为了那两块糕点，也许是为了她手里的药丸。
但无论因为什么，她总归是感念陈紫金的善意。
陈紫金朝她略一颔首，便迫使自己放下了软帘。
跳上马车后，风雄义扬声喊道：“启程！”
另一辆马车上的李富李贵得令，也跳上了马车。
马车哒哒地向前，每一步马蹄声，都准确无误地砸在了陈紫金的心头。
那妇人果真是不简单。
她的身份，也许是沈古云的仇家细作，也许是平王谢成派来的细作。
原本她可以不顾一切地扑过来，能感染一个算一个。
但她却没有选择这样做。
在自己给了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后，她居然选择将背后的谋划，全都合盘托出。
陈紫金甚至还想过，这会不会是个连环计。
那妇人不过是通过这样反套路的手段，去博取自己的同情和信任。
但仔细一回想，那妇人眼底的痛苦和悔意，丝毫不像作假。
前面不远处，就是忠县了。
去忠县的路，只有一条官道。
但绕过忠县，向兖州方向行走的路，却有好五六个选择。
这话，没道理是哄骗。
谁也不能赌准，她会做出哪一种选择。
“你打算绕开忠县往东行吗？”
一直在悄悄观察她的沈古云，忽然发问。
陈紫金烦躁地皱眉，道：“自然是要绕开。”
别人方才都已经提醒了，难道还要往枪口上撞？
她此时神情虚晃，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涌上心头。
沈古云看着她坐立难安的样子，先是有些不解，后来见她如此回复自己。
瞬间就明白了。
她这是因为没去救那妇人，心里正难受。
真正的医者，大概都有这样的仁心。
沈古云再度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赞赏。
“风大侠，烦劳折返回去。”
他扬声喊了一句，嘴角的笑，悄然显出。
风雄义闻言，怔愣了一下。
但是片刻之后，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扬起了马鞭，调转了马车方向。
风雄义扬声道：“李富李贵，你们在这里等一会。”
马车里的陈紫金，皱着眉头问对面笑得很傻的男人：“回去做什么？”
虽然反问的语气不是很好，但她并没有阻止风雄义，更没有与李富李贵对话。
“那妇人着实有些可怜，我想着，咱们不如回去再给她一点银子。”
沈古云微眯着眼，笑得一脸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