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秦宴挪到旁边坐着。
“安心吃饭,有醉居楼的蟹酿橙,别辜负我排长队买的。”
接着,在她将信将疑的眼神下,林少川半披上闲置在角落的书院衣衫。
同样的位置与角度,露出一截手臂握笔。
“书,我替你抄。”
不就是簪花小楷。
模仿妹妹的姿势和字迹绝非难事。
罚抄的动作相当熟练,林少川还有闲心从秦宴碗里顺手牵羊,拈只饺子仰头扔进嘴里嚼。
吃饱喝足与抄书两不误,秦宴满足地咂吧嘴。
“哥哥,有你真好!”
然则,这句话没过多久她就想收回......
林少川在府里闲得无聊之时,会教秦宴骑马。
淮柔贞给他指派任务,在府里的每日送秦宴去海纳书院。
于是每日天不亮,林少川就要打着呵欠出府门。
两人共乘一匹马。
秦宴在前,他在后。
晨风刮耳,林少川已经长成了棱角分明的大人模样。
那风多数都要吹他脸上。
林少川戴好玄色大氅后面的氅帽,脸一埋前面人的背上。
再拍拍妹妹的胳膊。
两手往自己怀里一揣,示意她可以出发了。
秦宴捏着缰绳:“......”
白大好几岁,真闹心。
林少川的主要作用,是在路上醒醒嘴,到了书院把马骑回来。
顺便向早摊阿婆买个开花红糖馒头,回府继续睡。
要问他这样的姿势,去的路上会不会掉下马?
怎么可能!
战马都驯服了......
林少川要是女子,能在马背上跳舞!
......
时间如同被埋在土里的一颗种子,慢慢抽枝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草长莺飞,年轮经转,五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六月初闹过水患,城面东南山的纱妙观暂时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
秦宴与观主有些交情,答应他本月中旬上山一趟,为这些没钱看病的孤儿无偿诊治。
今日便是约定之期。
这些年她钟意独来独往,不喜贴身丫鬟侍奉在侧。
多带一人,诸事不便。
登上三千石阶,一群命苦的孩子会高高兴兴围着她叫姐姐。
秦宴准备了不少不同功能的药丸,最终还是不够用。
这些孩子颠沛流离,吃尽苦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
外敷的药膏数量不足,很难周全顾到每一个孩子。
好在纱妙观建在大山之上,山中生长着自然草药。
若是采回来捣成药汁,敷在伤口,同药膏的效果一样。
观主留秦宴小住几日,会派观中弟子去往京城林家捎信,告知详细情况。
“劳烦施主为孩子们诊治,贫道感激不尽,观中条件艰苦,实在对不住。”
秦宴过过挨饿受冻的日子,更能设身处地为灾民着想。
“天灾人祸,遭殃的都是老百姓,住几日无妨,我喜欢与他们相处。”
把身上携带的银两赠出去大半,她对观主的提议并无二话。
“除却西南角有贵客居住,其余房屋施主可随意挑选。”
“观主随意给我安排一间便可,哪里我都能睡得香。”
让秦宴自己去选,还得浪费一些时间。
不如客随主便。
“既如此,施主就在南边第三间休息,那里远离孩童玩闹声,最为清静。”
“多谢观主。”
天光尚早,秦宴背上小背篓和小锄头,出观采药。
这座大山地势高,雾气重,经久不散。
没一会儿,她裙边就沾了些许水汽。
采了几株草药,秦宴发现能止血的花朵,当即蹲下挥着小锄头连根拔起。
也正是这个时候,背后忽起风浪!
倏地站起,躲避时机却过。
“什么人!”
秦宴被一冷面男子抓住肩,禁锢在原地,再迈不出半步。
“帮忙,见谅,走。”
他言简意赅,将小背篓连带锄头都挎到自己手心。
然后,秦宴就被带着飞上了天。
这人轻功造诣了得,带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速度也不见慢下来。
“我帮,好汉别扔我下去,还请轻拿轻放。”
先不管什么忙,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宴怕对方微微一松手,自己就摔得面目全非。
冷面男子提着她平稳落地,没有丧心病狂从半空丢下。
没少一根头发,秦宴暂且判断他无恶意,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于是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紧张了:“好汉想让我帮什么忙。”
“公子,伤重,救他。”
冷面男子惜字如金,但幸在重要信息都有表达。
秦宴:“我尽力,烦请好汉之后将我送回方才的地方。”
现在飞到一个不认识的林子,就没法按原路返回纱妙观了。
山里那么大,她会迷路。
说了自己的小条件,秦宴不再废话,寻找冷面男子口中的‘公子’。
他侧坐在几米外的石头边,半数墨发束起,一袭白衣。
面冠如玉,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时平白叫人品出几分倔强清冷。
皎若如月光也不及他一分,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只是唇色呈现异样的红,像是刚吐血不久。
胸前白衣染色,仿佛纸片人走进现实,又高又薄。
比泡沫虚无,较白瓷易碎。
没往这边看,他已知有陌生人随侍从一道回来。
“天玉,你又在擅作主张。”
清润的嗓音平静如无波湖面。
秦宴身旁的冷面男子依然故我:“治伤,要紧。”
他承诺:“事后,我领罚。”
见两人交谈得差不多了,秦宴缓缓接近谪仙般的白衣男子。
“我先把脉。”
她将要做的每一步提前告知。
半蹲下身子,秦宴与之面对面撞上眸光。
他不闪不避,看她与看周围的花草树木毫无分别。
没有温度,但也不冰冷。
只是淡淡的,犹如一汪不会起波澜涟漪的死水。
秦宴侧目,从袖中抽出一块绣了桃花的流光锦帕子。
露出的白玉镯完美贴合,衬得肌肤胜雪,纤柔的手腕竟是比那温养身体的玉还要无瑕。
眼角余光无意扫过,白衣男子目色微滞。
几不可查。
将手帕平铺在他腕上,秦宴搭指感受脉搏跳动。
大概探查了十息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