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走天边最后一片火烧云,带来了夜市一缕地方小吃的飘香。
林少川与秦宴先后冲上马车。
淮柔贞嘴唇红了一块,发髻略松,忙着整理微乱的衣襟,根本顾不上别的。
林有鸣神色有些不自然,抵唇咳嗽几声,顺便挥手给了林少川一榔头。
“爹,你打我头干嘛!”他比窦娥还冤。
无妄之灾!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看看你妹妹,再看看你......”
林有鸣撇撇嘴:“她装的,她刚刚可彪悍了。”
能追着他跑三条街!
父子齐刷刷将眼神落到秦宴脸上。
她俨然已是乖乖女的架势,端端正正坐在那儿。
秦宴穿得粉嫩粉嫩的,像一节雪白的莲藕,生气盎然。
“我没有呀~”
——
商队边,一名穿金戴银的小女孩牵着大人的手忽然止步。
“怎么了三小姐?”
“好像听到了故人之声......”
她侧耳细细判断,那遥远又熟悉的音色却已经消失不见。
刚刚的只言片语仿佛只是晚风轻吟,叫人平白无故纷乱了心。
“无事,管家伯伯,许是我听错了。”
目光扫过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阮云苓更加坚信方才只是幻听。
是啊......
秦宴早就死了。
一月有余,尸身都该腐烂掉喂河里的臭鱼烂虾了吧。
不要怪她狠心,小乞丐就该去陪老乞丐。
生死有命,该争就得争。
不争一争,干嘛还来这世上走一趟?!
被孤立时唯一的朋友算什么?
不要挡了她通往繁华的路!
街道熙熙攘攘,阮云苓与那缓缓驶来的一辆富丽堂皇的奢华马车擦肩而过。
她不禁停在原地,好奇地回望。
名贵红木打造的车身镶嵌着璀璨宝石,浮雕精美,花纹繁复,一层淡淡的金箔在夜空下熠熠生辉。
马车外部装饰的华丽程度令人叹为观止,更别说内里有多耀眼。
阮云苓目不转睛地望着,擦身而过时,好像闻到了车内飘出的馥郁香气。
那是比郡守府里还昂贵稀有的沉水香。
幽雅深长,如同置身云雾缭绕的仙境,有让人心旷神怡之效。
阮云苓欣羡地注视马车:“管家伯伯,那是哪家的皇亲国戚吗?”
她知晓临阳郡离京都不远,故而发出此种疑问。
阮云苓平生见过的最豪华的马车,莫过于此。
管家看一眼便知道来头:“过路的商队罢了......”
他把低调的队伍当作普通行商之人,完全没往首富这一层想。
“三小姐不必羡慕,士农工商,商人一向垫底,为士家大族所嘲笑,咱们老爷可是郡守。”
再小的官,那也还是官啊。
岂是低贱的商户之家可以比拟的?
虽说如此,阮云苓却突然诞生一个极度荒谬的念头。
郡守说到底只是个小官,跟县令老太爷没多少区别。
不用顿顿忍饥挨饿确是不错,可离真正的大富大贵,仍有鸿沟。
如果......
如果她那短命的小伙伴有更高贵、更富有的身份就好了......
这样,她就能取而代之,一步登天!
可惜一切已成定局。
伤春悲秋皆是徒劳,不过平添烦恼,阮云苓乡野出身,见得最多的便是疯狂生长的杂草。
没关系,人生还很长。
她一定能让自己更进一步!
人是贪心的动物,从无到有,从有到优。
阮云苓不满足现状,想越来越好。
“管家伯伯,爹今日要你带我去见什么人呐?”
出门匆忙,她都来不及询问清楚。
确切地来讲,是无人可问。
其实郡守府人丁并不兴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府中的主子加上阮云苓,堪堪四位。
郡守要看公文管辖临阳郡,而郡守夫人则夜以继日照看比阮云苓小一岁的小公子。
阮云苓之上,还有两位早年夭折的姐姐,现在成了祠堂里两座牌位。
摸爬到郡守府数日,她已讨得所有人欢心,不必再过以前的穷苦日子!
当然,万般益处,无不基于秦宴的认亲信物。
这串湖色砗磲玛瑙璎珞,经过郡守夫人拿去珠宝铺子翻修。
此刻焕然一新,正戴在阮云苓脖子上。
管家指着她颈上之物,说:“当年老爷为三小姐定下一门娃娃亲,这璎珞既是三小姐认亲凭证,也是这门婚事一方的信物。”
心思再深沉,阮云苓现如今也才垂髫之年。
不安地抚上璎珞,她急了语气。
“爹给我订的婚事......对方是何许人家?可为良配?”
千万别是下嫁......
否则费尽心思冒名顶替,叫她去另一个地方吃苦......
阮云苓会发疯的。
“三小姐宽心,周公子虽是没落士族,可祖上书香底蕴深厚。”
谈论起未来小姑爷,管家赞不绝口。
“周公子素有神童之名,三岁便可作诗,将来定是人中龙凤,能高中状元!”
他耐心地点拨:“老爷要我带三小姐登门,便是想你们二人自幼时就多走动,来日方可水到渠成呀。”
阮云苓近日入学启蒙,富足己身,听明白了管家的言语。
士族读书做官,家世渊源能追溯三代以上。
等周公子连中三元,金榜题名。
到那时,恐怕能比肩京中青年才俊,成为多少大家闺秀的梦中情郎。
因着这早早定下的娃娃亲,阮云苓便是未来的状元夫人。
状元郎将来必得朝廷重用。
封侯拜相,官至一品,前途不可限量!
而她阮云苓纵使只有米粒之光,也能与日月争辉!
拿个诰命也不是痴心妄想!
此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阮云苓非常愿意去做。
退一万步讲,周公子落榜,她届时求爹解除婚约,再觅良人即可。
“管家伯伯,我们快些走,真期待与周公子的第一次见面!”
阮云苓更期待未来的状元夫人头衔。
“三小姐慢些,容老奴去购置一些礼品。”
阮云苓见识有限,跟在管家身边一边看,一边学。
流落乡野,粗鄙无知无妨。
阮云苓相信,只要她肯学,肯登云梯,终能把世间大半女子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