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人是？（2）
在距离魔神宣告的末世还剩下九十三天时，王国开启了大规模的北迁。
虽然莉莉安娜在前期要求所有的贵族领主统计领地内的所有人口并上报，而且迁徙过程中最麻烦的路途直接由莉莉安娜的瞬移魔法代替，整个迁徙的过程在一开始，仍然显露出了糟心的混乱。
原因无他，在最初上报时，就有不少领主没把这项工作当回事，指示手下的家臣随便编了一本书的名字就往上报。
如今要去迁徙地的人数对不上，多了就扯谎说“流民大量涌入我的领地，我听命于女皇陛下打开城门全部迎接”，少了就扯谎说“这些平民因为害怕全跑了，我也无可奈何”。
这些领主只管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这种状况是确实存在的，他们知道此时此刻女皇已经没有心力再去计较谎言和真相。
但对于首都来说，迁徙地的扩建牵扯上方的雷元素魔法阵和下方的土元素魔法阵的同步扩张，而提供雷元素魔法的“雷池”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生产出来的，如果人数和最初统计时相差过大，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做一轮全新的统计，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除了负责制作魔法辅助装置的工匠和圣神殿的治疗师们被集中起来提前迁徙至瑞诺卡的根据地外，其他的城镇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统一听从首都的安排，等待女皇降临、然后把他们一口气带走。
考虑到莉莉安娜的身体难以承受无限制地施放瞬移魔法，同时还要顾虑迁徙过程中，“天空破洞”的袭击仍然可能不断发生，魔塔对着地图精心策划了为期五天的迁徙方案。
首先，被迁徙的城镇不能傻傻地全员聚集在空旷处。派驻在这些城镇的魔法师小队将站好他们的最后一班岗——激活城镇上方的雷元素魔法阵，引导所有人躲入地下防御工事，这样不但能预防头顶的天灾，莉莉安娜也能最大限度地节约释放瞬移魔法的精力。
当然了，所有的方案都不是只有好处，一个城镇的人都挤在空间有限的防御工事里，那他们随身能携带的行李就需要被限制。乡村平民本来就没有什么细软，但居住在城镇的人、以及养尊处优的贵族，都是希望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一起带走的。
莉莉安娜已经深谙人性的阴暗面，她认为，一定会有贵族通过屠杀平民的方式减少进入防御工事里的人数，然后他们就利用腾出来的空间放置他们的财产。
时间有限，无法一一核实名单，每耽搁多一秒钟，也许就有一个等待被迁徙的城镇陷入危险，这种时候，该怎么限制这些贵族携带大量笨重财产迁徙呢？
克里斯托夫提出了一个非常狡猾的点子：
首都向四方宣告，因为根据地的建设和运转将耗费巨量的金钱，又因为这是保障所有人的生存，所以到达根据地后，根据地负责接应的骑士会严格检查所有人的行李，携带价值一千枚金币以上财产的人，需要无条件将高于一千枚金币的部分贡献出来。
这个宣告的潜台词是：如果你们把你们的财产想方设法在故乡藏起来别带走，不管是沉进湖泊还是挖深坑埋起来——等天灾结束，你们回家后，它们都还原原本本属于你们。
人在面对自己的财产时，会迸发出惊人的智慧，大家都立刻领会到了这份宣告背后的深意。
一时间贵族和商人们都顾不上去抱怨“我去了北方后居然要和平民们住一样的房子”，大家热火朝天地在自家后院里挖啊挖、藏啊藏，并以比从前都坚定的眼神和声音，对着后院里的土包宣告：我一定会回来的！
迁徙的工作就在时有混乱、但总体还在掌控之中的节奏中展开。而到最后一天时，莉莉安娜也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实际参与北迁的人口，比当初各位领主上报的人口少了将近四分之一。
这意味着目前的根据地是够用的，不需要为扩建伤神。但是，这少的四分之一里，除了有些领主胡乱填报的数字造成的差额，又有多少人死于惊慌流浪、四处乱跑时遭遇了天灾或病痛？
莉莉安娜知道，此时不是去复盘“之前的策略是不是不够好”的时候，与其为这四分之一的人口黯然伤神，不如打起精神，提高前往下一个城镇的效率。
城镇被迁徙的顺序，不是按照地图一个个来的。
魔塔完整记录了每一次“天空破洞”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王国最聪明的一批人对着地图彻夜研究，希望能找到这个破洞发生的规律。
他们失败了，目前看起来，这些破洞的发生呈现出一种随机的状态，但是，“已经出现过天空破洞的城镇周围再出现破洞”的概率，明显比完全没有遭受过袭击的城镇低。
所以，第一批参与迁徙的城镇，全部为还没有遭遇过袭击的城镇，然后已经遭遇过袭击的城镇按照被袭击的时间排序，魔塔认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降低迁徙过程中魔兽侵袭造成的损失。
这个策略整体是成功的，当莉莉安娜瞬移至等待迁徙的城镇时，却是看到过远处的天空出现了明显的异状——而那个破洞下方的城镇在更早的时候已经被瞬移到了瑞诺卡，避免了一轮消耗人力和心力的恶战。
而位于瑞诺卡的根据地的划分，也不是简单粗暴地每个城镇就集中居住在某地。
每个根据地都完美地处于一个雷元素魔法阵的庇护下，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创世的规律刻意安排，雷元素魔法阵最佳的衔接方式被推算为六边形密铺，这让根据地也如同一个个六边形的蜂巢排列在瑞诺卡的雪原上。
魔塔与首都的工匠们通过昼夜不停的论证和研究，借助着凯瑟琳·萨沃伊女士的图纸，成功研制出了比原本的“艾莉薇特”尺寸更庞大的雷池，并在莉莉安娜和瑞拉提供的思路下，通过去除“雷池”原本的魔矿石充能结构，把它改装为了类似莉莉安娜和瑞拉认知中的分水渠——或者更直白的说，变压器。
整个根据地只采用一个巨大的雷池向四周分散供给雷元素，好处是大大减少了每一个雷池运转的危险和故障。
中央暴烈的雷元素由兰斯洛特骑士团的骑士专职控制，当它们沿着工匠们特制的粗壮金属丝流向各个根据地、进入一个个“变压器”时，再激活根据地上方的魔法阵时，已经变得十分温顺。
当没有意外发生时，中央大雷池以缓慢消耗魔矿石的方式运行。当进入根据地时，这些雷元素尚不足以激活整个魔法阵，但是，当它们沿着金属丝进入根据地的每一个房屋——来到根据地的人们惊喜地发现，每个房间里，都亮着一盏小小的灯。
“这是女皇的恩赐！”平民们欢呼雀跃，他们不敢相信地用自己的粗糙的手不断拉动控制灯泡明灭的绳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圣神在上，要是老邦德也能赶上这个好时候——他那家里传下来的魔矿石灯，买不起魔矿石，谁能想到现在咱们也能用上贵族老爷才能用的魔矿石灯了……”刚刚来到根据地的苏珊太太看到救济院的每个房间里都有这样的灯泡——连地下的厨房都有时，忍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这是好日子呀！孩子们，这是好日子！”
王国各地救济院里的孩子、孕妇、八岁以下的孩童和他们的母亲，都被集中至最中央雷池的脚下居住，这里是所有根据地的中央，由保护中央大雷池正常运转的王国第一骑士团同步保护。
其他的根据地则刻意让贵族们分散居住在平民之间，莉莉安娜希望当意外发生时，这些贵族能用自己的魔法保护四周——当然，这只是最理想化的期待。
眼下的迁徙还没有彻底结束，莉莉安娜知道，等所有人真的都开始在根据地生活，贵族们抱怨的声浪一定会淹没她的耳朵。
“我们在这里居然不能享受王国第一骑士团的保护！”皇室刚刚跟随首都其他人被迁徙至瑞诺卡时，皇太后的声音就格外刺耳，“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普林斯家族，他们如今到底是在为谁效忠？”
“王国第一骑士团上下听从女皇陛下的指挥，”巴尔特·班纳当时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王国第一骑士团效忠于王国所有的臣民，当然包括您，但不限于您。”
当只剩下最后三个城镇时，莉莉安娜身上的青斑已经蔓延到了一个极限的状态，上一秒被瑞拉用治愈魔法全部治愈，下一次再使用瞬移，青斑就以瞠目结舌的速度遍布全身，她几乎难以保持站立，连被搀扶都会因为无法承受的剧痛发出尖叫。
“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所有人都认为此时此刻莉莉安娜应该先做休整，“现在每一次瞬移，瑞拉完成治疗后都要使用一整个试管的莱恩血液，才能保证不睡去，你们两个无论谁支撑不住，都会造成难以预计的风险。”
莉莉安娜犹豫了两秒钟，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很担心剩下的城镇在等待时遭遇破洞的袭击。
但是她也明白，以她目前的状态，很难说会不会在瞬移时发生什么意外，于是最后权衡利弊之下，她选择在原地休息了三个小时。
莉莉安娜在之后的很多年都为这三个小时懊悔，但是所有的“如果知道会发生什么”，在不可挽回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过于无力。
那是迁徙的最后一天，因为她睡了三个小时恢复体力，所有人到达最后一个城镇时，已经是晚上。当出发时，所有人的心中都涌动着激动，随着最后一个城镇被迁徙，意味着对末世的抗争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而且，这个城镇是玛利亚所在的魔法师小队所驻扎的地点，他们在上一次的天空破洞中完美地应对了危机，为此，莉莉安娜还奖励了他们一个特制的奖章。
顺利收官、和朋友相聚，听起来都是令人快乐的事情，但是当从虚空中出现，当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味时，莉莉安娜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