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郡,郡守府。
李逸高坐堂上,低头看着跪成一排,一直排到门外的众多官吏,眉头紧锁。
他的身前放着一封奏折。
折子上写着众多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连串红字,那些红字标注了身份履历以及…种种罪行。
大殿里静悄悄的。
堂下的每一个人脸色都是苍白如纸,低垂着额头,恨不得在地上挖条缝,然后钻进去,疯狂逃窜。
“安阳县令刘理…”
李逸念着折子上首个名字,眼眸眯了眯,望向下方跪成一排的众人,沉声道:“在位三年竟杀了三位同僚?!”
堂下众人噤若寒蝉。
刘理颤抖着抬起头来,脸色惨白无比,哆嗦着嘴巴想要解释,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事实摆在面前。
三个被杀的同僚分别是县丞和主簿以及一个县衙小吏。
刘理之所以杀了他们,都是因为精虫上脑,看上了别人的老婆,实在是曹贼之心作祟,死有余辜!
“拖出去!”
李逸冷哼一声。
两旁侍卫应诺一声,架住刘理就往外走去。
刘理拼命挣扎,哭嚎道:“殿下,殿下饶命啊!下官知错了!”
李逸面无表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殿下!”
“饶命啊!”
刘理绝望嘶吼,最终还是被拖拽着离开。
很快,堂内再次恢复平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默默跪着,双腿直打着摆子,甚至有几个人更是浑身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仿佛随时会崩溃一般。
“南平县县令董志…在位五年共贪污饷银一百六十五万八千两…”
李逸念叨着第二个名字。
话语刚落。
“殿下,臣冤枉啊!”
堂内顿时响起了一阵颤音,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惊恐,磕头求饶。
“贪污六百两就够砍脑袋的了!”
“你还冤枉?!!”
“一百六十万两…一个小小县令竟敢贪污这么多!”
李逸冷笑一声,道:“拖出去砍了!”
“殿下,不要啊!”
那中年男人顿时大哭起来。
但李逸已经懒得搭理他。
片刻后,那人也被拖了下去。
接着。
“青水县县令….”
“拖下去!”
“拖下去!”
……
每一名字响起都伴随着凄厉的哀号,以及一句‘殿下饶命’。
很快,偌大的大殿里就剩下一半左右的官员。
一个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脸色煞白,不敢动弹一下。
堂内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众人战战兢兢,生怕下一秒就被拖出去斩首示众。
李逸目光扫过众人,沉吟一番,淡漠道:
“太平县县丞陈洪…”
“殿下,能否听老臣一言,不能再这样杀下去了,再杀我大武可就要乱套了。”
就在李逸准备喊出下一个名字时,站在角落的一个老者突然站起来,低头恳请道。
“你是何人?”
李逸皱眉看着他。
“老臣姓王,名福,是曹县县令。”
王福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不紧不慢道。
李逸眉头一挑,低头开始在折子上翻找,翻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王福这个名字。
显而易见,这个王福是个清官,在位多年竟然一丝错误都没犯过,难能可贵啊!
李逸对他刮目相看,点了点头,问道:“你觉得不能再杀?”
王福颔首,“老臣认为不该再杀。”
李逸沉吟片刻,又问:“为何?”
王福道:“草菅人命的官吏确实该死,但贪官污吏,老臣认为可以另辟蹊径,从轻发落……”
“哦?细来说说!”
李逸眼中透着一丝感兴趣的神色,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一边,随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待他继续讲述。
王福深吸一口气,沉吟一番,娓娓道来:
“按照我朝吏法规定:饷银超过六百两就可以判处死刑。”
“但殿下有没有想过…”
“如果贪污数额稍微大点、情节稍微严重点就判处死刑…”
“那以后,我大武贪污腐败官吏必然将会想尽一切办法隐瞒自己犯罪事实。”
“他们甚至可能会结成利益同盟,来对抗朝廷。”
“由此可见,使用酷刑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震慑的作用,却也带来不小的弊端。”
李逸蹙眉听着,并未插嘴。
“所以,老臣以为不应再杀。”
王福说完之后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李逸。
李逸思索片刻,缓缓点头,赞许道:“你说的很对…”
其实王福说的这一点他也明白。
他也并非迂腐之人。
贪官污吏是杀不完的。
如果全杀了,整个朝廷怕都会分崩离析。
但如果让他睁一只闭一只眼,视若无睹,任由那些官吏逍遥法外,那更不可能。
得掌握一个度才行。
李逸叹息一声,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
“尔等为官之道,与我大武律法有所违背。”
“念是初犯,便给予一次活命机会。”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贪污少的,查抄所有家当,免职罢官;情节严重的,流放千里之外…”
“另外,靖安郡各知县近日洪涝灾害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民怨沸腾…”
“本殿下决定派你们前往赈济灾民,好好去感受下百姓的疾苦!”
所有人闻言,重重松了口气,纷纷瘫倒在地,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谢谢殿下!谢谢殿下啊!”
李逸点了点头,正欲挥袖离开,突然脚步一顿,转身看着王福,问道:
“王大人有空聊聊吗?”
“老臣荣幸之至!”
王福躬身施礼,跟在李逸后面走出了大殿。
两人坐在花厅内,闲聊起来,倒是越聊越投机。
王福惊叹于李逸的独到见解,李逸则夸赞王福忠君爱国,两人互不谦虚,一拍即合。
谈到兴处,王福突然长叹了一声。
“怎么了?”
李逸问道。
王福苦笑摇了摇头:
“殿下,恕老臣直言,如今朝中官场腐朽,贪赃枉法之辈众多,归根结底还是官员供奉太少…”
“就比如老臣,这一年的福禄也就六十两,除开柴米油盐,连买擦腚儿的纸都没…”
“做官一辈子,寒窗苦读数十年,却连一家老小都养活不了,哪个心里又能平衡,所以只能以身试法,做了那令人憎恶的贪污龌龊的勾当。”
李逸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他没想到大武官吏的俸禄竟然这么低。
而且百姓日子也很苦,一旦发生饥荒,那就更惨了,饿死人是常有的事儿。
可,这就奇怪了。
大武国每年的银票也没少印发…
可是官吏没钱,百姓也没钱。
那这钱都到哪里去了?
李逸眯着眼睛思索,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归根结底,这些钱还是被那些世家拿走了。
世家把控着大武国的经济命脉,手握权力和财富,掌控天下民心。
“呵。”
李逸意识到了关键,忍不住冷笑。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对于世家存在着敬畏感。
即便是官吏,遇上世家的子弟也得避让三分。
只要是人,那就需要钱,没钱寸步难行,而世家掌控着大量的钱财资源,也自然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最高阶层。
“为了表姐,还得任重道远啊!”
李逸仰天长叹一声,随后拍了拍王福的肩膀,起身离去:“回去等消息吧!”
“等消息?”
王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没敢多问,低头道了句:“恭送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