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几日姬大夫就能到。”程大夫一面收拾药箱,一面说道:“到时候用上医义坊的伤药,这伤口好得会更快些。”
“姬亦其?”荀玉皱了皱眉。
“是啊。”程大夫手中没停:“前段时间侯爷不是吐过几次血么?”
“他那病……咳,我琢磨着还是请医义坊的人来调调方子好些。”
程大夫把药箱盖子合上:“这事你可别告诉猗兰。”
荀玉点点头:“我知道。”
离开曲景轩,程大夫慢慢悠悠地往回走。此时夜幕已降,府中的灯火皆已点亮,莹莹淡淡的微光使得夜色亦柔和几分。
他不禁又回头往曲景轩看了一眼。
手中沾满鲜血之人,迟早会万劫不复。
这样的事情,他行医这么多年见到的实在是太多了。
程大夫摇摇头,加快脚步,身影渐渐淹没在黑夜中。
第二日一早,方钿华就差人过府来,说是请猗兰去兆鑫钱庄一趟。
“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瑶芳一边嘟囔着,一边收拾桌上剩了大半的粥碗。
这方公子,除了做生意在行,其他的都挺不着调。
猗兰跟着小厮匆匆赶到兆鑫钱庄时,方钿华正在库房里忙活。
只见几张桌案并在一起,上面被卷轴,书册堆了个满满当当。桌案下面和周围,凌乱地散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匣子之类。
“猗兰你来了。”方钿华听见脚步声,忙转过身来:“太好了,快过来帮忙。”
她手里捧着个匣子朝猗兰这边走,却被脚下的盒子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小心些!”猗兰赶紧提起裙摆,跨绕过大大小小足有五六个盒子,方才到了她跟前。
只见方钿华身上落了一层薄灰,头发上依稀还粘了些蛛网。
猗兰见她这副样子,又转头看看桌案上的那些个卷册,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你这是在做什么?”
“理理库里的字画。”方钿华把手中的匣子放到桌角上:
“逸城兆鑫那事,我想了想,还是得托人打点一下。”
她抖抖身上的灰:
“那些个文官,附庸风雅,一身酸臭味儿。我琢磨着挑些个字画古书,到时候把银票一并放在匣子里送去。”
别人嫌她身上的铜臭味,她还嫌别人身上的酸臭味呢。
在方钿华心里,这铜臭味可是比酸臭味香得多。
猗兰这才明白:
“原来如此。你急着找我过来,就是为了帮你理这些字画?”
“嗯。”方钿华点点头:“论起字画,你比我会看些。”
“莫若请个字画先生来看。”猗兰提醒她:“那些人专做这一行。”
“我问过了。”方钿华一面低头开匣子,一面应道:“一天三十两。我觉得太贵。”
朋友不收钱,自然划算些。
猗兰:……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真相比较好。
她默默接过方钿华递过来的卷轴,小心地展开,细细看过,然后分门别类地整理摆放好。若是遇着上好的书画,便单独挑出来放入手边几只精致的匣子里。
两人一个负责搬运递送,另一个负责相看,倒也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整理出一小堆书册字画。
“挑了三四幅画,差不多够了吧?”猗兰看看手边的匣子。
“还是多挑几幅备着。”方钿华想了想:“万一下次又用着呢?”
“再说,既然都已经搬出来了,干脆就一并理好,免得下次重又搞一回。”
猗兰面无表情地看看她。
好不容易抓住个不要钱的劳力,可不得一次使唤个够。
方钿华见她这般形容,赶紧蹭过来:“一会儿整完了,我请你吃合芳斋的点心。还有这些字画,你看上哪幅了,只管拿去。”
说罢又往她身边蹭蹭。
“那行吧。”猗兰赶紧一躲,免得方钿华把身上的灰都蹭到她身上。
“嗯嗯。”方钿华赶紧点点头,绕过几个盒子,回到她的座位上,伸手又递过来一幅画。
就这样,一个递一个看,不知不觉又过去了约摸半个时辰。
猗兰这边早就看得整个人都麻木了,那些个画上的山川花鸟,走兽鱼虫,此时在她眼中已然化作一堆堆笔墨线条,半点神韵皆无。
她不由得瞥一眼方钿华,只见她那厢仍旧是精神满满,手中不停。
见猗兰有些倦怠,方钿华不失时机道:“快了快了,剩的不多了。”
“嗯。”猗兰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手又从方钿华那边接了一幅画过来。
她漫不经心地将画卷展开,看了两眼,刚想将画合上,眼光流转之际却瞥到画上一个角落。
只一眼,她的手便顿在原地,惊讶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