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宗靠海,即便入秋,天也不是太冷,就是风有些大。
风大不利于攀岩。
两手磨了不少血泡的郑启背着“沉重”的王小樵一点点爬上了思过崖。
在这陡峭的崖壁上,郑启一边小心攀爬,一边思考着刚才他游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时,王小樵意有所指的话。
苍鹰以蛇鼠为食,而在幼年时,葬身于蛇鼠腹中的也不在少数。
猛虎下山震慑山林,而在幼年时,也能被豺狼捕获。
鲸鲨纵横四海,而在幼年时,也会殒命于浅滩。
他郑启不过二十岁上下,骤然受挫就坚持着所谓的风骨,不去求人,这又哪里是不求人,这简直就是害人害己。
换而言之,若不是谷德扬出手相助,恐怕他早已变成了一具枯骨,在家靠父母兄弟,在外靠师门朋友。
人力有时尽,众柴火焰高。
是他狭隘了。
正当他沿着王小樵的思路即将想通之时,那他满脑子读歪了的圣贤大道理又开始出来作祟。
好男儿应不为五斗米折腰。
英雄汉当横眉冷对千夫指。
气节,名誉。
王小樵的话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毕竟每个人都不是当归,对王小樵的每一句话都选择无条件的信任。
郑启又陷入到挣扎和困惑之中。
不过他将王小樵背出去的信念却没有丝毫动摇。
都说水滴穿石,铁杵磨成针,这都不是一日之功。
想要郑启改变,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做到的,就算这三言两语是王小樵说的,也不行。
郑启一早和谷德扬来到后山思过崖,直到正午时分,足足两个时辰有余,才背着王小樵重新回到思过崖上。
思过思过,思过崖上,人皆有过。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衡量善恶和是非的标尺,从来都不是恒定不变的。
这思过崖上的人,又有谁敢说,一生无过。
谷德扬看着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的郑启将王小樵背上思过崖,连忙上前拉了郑启一把。
按道理说,郑启虽根基受损,到底还是有修为在的,只是不知为何耽搁了这么久。
“郑师侄,你这同乡可还安好?”
并没有将王小樵放下的郑启沉沉的吸了一口气道,“师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你的居所,再详说不迟。”
谷德扬看着郑启背上气若游丝的王小樵,默默点头后,便先走一步,向前带路。
三人来到谷德扬那间偏僻的居所,扶着王小樵躺下之后,郑启终于松了口气。
谷德扬虽然在外门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长老,平日里也就采采药,给人治治跌打损伤,但长老到底是长老。
长老的居所更无人敢轻易擅闯,即便是那几位跋扈的弟子,也不敢明面上得罪谷德扬,擅闯他的住处。
要知道迷雾宗的长老修为最起码也是兵者境,其中更是有几位斗者境的实权长老。
他们的住处,若是任人闯入,一旦惊扰到这些境界高深者们,让他们的修行出了什么差错,甚至造成了意外,那后果可不是迷雾宗愿意看到的。
迷雾宗门规明确规定,宗门上下擅闯长老以上修行者居所者必遭严惩。
一旦擅闯造成不良后果的,轻则禁足幽禁,重则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不仅是迷雾宗,其他的宗门大派也都有类似的规矩。
这也是郑启执意要先带王小樵返回谷德扬居所的原因。
为王小樵查探了一番伤势的谷德扬一脸愁容。
眼前有了他们两个病秧子,他的月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如今又多了这么一个筋骨受损严重,至今昏迷不醒的。
这可如何是好?
看出谷德扬的烦闷,郑启无奈只得张口劝慰道,“师叔无需为难,今日时辰不早,不适合再去拜访,待明日一早我就去冰云峰走一遭,为王小樵求一些疗伤的丹药来。”
谷德扬摇了摇头道,“师侄无需这般作践自己,我们两个身上的伤都是些旧疾,忍忍还能对付,先为你这同乡治伤要紧,我这里还有些灵石,待我去庶务堂走一遭,今日轮值的长老与我有些交情,看看能不能多讨些疗伤丹回来。”
先前在思过崖下,郑启不知道他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对王小樵和当归的那些对话,他也听的将信将疑。
不过眼下谷德扬又要为了他去求人,郑启无论如何心里都是过不去的,不等谷德扬动身,郑启就一把抓住了谷德扬长袍的衣袖。
“师叔还请留步,我在你这里叨扰这么久,已经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万不可再为我这同乡之事,劳烦师叔去那庶务堂求人,还是待明日我去拜访一下蓝玉凤蓝长老,看看能不能为王小樵讨些疗伤丹回来吧。”
郑启态度坚定,抓着谷德扬的袖口,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不下。
听的躺在床上装死的王小樵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到最后王小樵实在忍无可忍。
就见他猛的起身,从床上做起,“呦,这不是咱家太阳伞吗?一别多日,幸会幸会啊!”
互相扯着对方衣袖的师叔侄二人,还在争论到底是该去庶务堂,还是该去冰云峰,对于床上忽然蹦起来的王小樵,两人倒是吓了一跳。
“你?”
王小樵也换了衣服惊诧的表情回道,“我?”
“你你?”
王小樵用手指着自己,“我我?”
“你怎么醒了?”
王小樵无奈道,“我不应该醒吗?”
“不应该啊,你伤的这么重?”
谷德扬说完一个箭步就窜到床头,伸手就去抓王小樵的手腕。
王小樵非常识趣的一把躲开。
干啥呀这是,怪吓人的。
你再过来,我喊非礼啦!
抓了几下也没抓住王小樵的手,谷德扬值得放弃。
不用抓了,他一个兵者境都抓不住的手,手的主人应该没啥大病。
“快来,让本军师看看,我家太阳伞在这迷雾宗过得怎么样!”
谷德扬放弃了抓王小樵的手。
王小樵却一把抓起了谷德扬和郑启的手。
“啧啧啧,你俩在一起过日子得了,还真是情投意合。”
王小樵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松开了他二人的手,还嫌弃的在床上蹭了蹭。
谷德扬在外门也待了不少年,算是上与他同龄的弟子,他还从没有见过王小樵这样的外门弟子。
“你就是王小樵吧?”
王小樵非常敷衍的对着谷德扬拱了拱手道,“外门杂役弟子王小樵拜见谷长老。”
谷德扬摆了摆手道,“无需这般客气,看你年纪还不如郑启大,称呼我一声谷师叔就好。”
王小樵点了点头道,“见过谷师叔,我也就是客气客气,看你年纪比蓝玉凤兰长老也小不几岁,怎么还在这外门蹉跎啊。”
郑启一听王小樵的话夹枪带棒,连忙呵斥一声道,“王小樵,不可对师叔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