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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浩荡翻涌,遮天蔽日,随着青衣一一列罪,一道道粗壮云雾之柱轰落,将苍茫大地砸的地动山摇。

“二帝曾许诺,会让我将上阴学宫迁走北齐,然背地却于我施调虎离山之计,纠集大军与七位阳神境宗师,屠我上阴学子。”

“武牧八罪,无信也!”

‘锵’的一声,听风剑入鞘十分之八,又一本命字炸开了,无尽光雨洒落。

“轰隆隆!”

一道接着一道云雾之柱砸下,撑开了天地。

此刻,齐庆疾已是强弩之末,一身青衣被鲜血染红了,浸透了,他盘坐雪地,摇摇欲倒。

只是那双眼眸中的三颗漆瞳,仍旧明亮无比。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可惜根本近不了身,连挠痒痒都算不得。

青衣再次拿起黄葫芦灌下一口烈酒,不过已经无法吞咽入腹了,直接从破碎的喉咙处流溢了出来。

六七千轻骑兵皆尽死绝,玄武门下的大片雪地铺满了战马与骑兵的残肢断臂,厚厚积雪都被人血消融了。

“杀!”

伫立城头的七位阳神境宗师,其中一人,雄姿伟岸,如捕食苍鹰般掠下城头,冲杀向齐庆疾。

“铮!”

那人长刀出鞘,施拔刀斩,一片灿烂刀光炸开,可惜刹那之间便黯淡了。

中央高天,已无限趋近入鞘的古仙器倏忽震动,一束剑光洒落,疾冲中的那人径直被拦腰截断。

两截尸体重重滑扑在地,溅起大片积雪。

城头剩余六位宗师只觉通体冰冷,这究竟陆地神仙还是从远古时代活下来的真仙人?七罪下来,斩去武氏皇族气运的同时,遭受难以想象的可怕反噬,青丝成雪,身躯几乎倒下,竟还能瞬杀阳神境天人!

这一战,当真酣畅淋漓。

青衣感受着风霜扑面,心头无悲无喜,仿佛晴朗天气下的大海,不泛一丝波澜。

这一刻,他不去想爹娘与霁月宗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不去想稷下学宫与至圣先师,也不去想上阴学宫的学子们。

他只想着手中葫芦里的酒水,太冰凉了。

临死之际,一定要饮下一杯朱九阴亲自烫的酒。

走得匆忙,也没告知朱九阴具体烫哪种酒。

女儿红也好,竹叶青也罢,烧刀子也行,不过青衣希望,最好能是黄酒。

“帝者,当爱民如子,励精图治,然牧却迷恋炼丹术,将宫女、太监之命当做蝼蚁,要打便打,想杀便杀。”

“以人为药引,经年终日炼制人丹,帝者非帝,却似邪魔。”

“武牧九罪,暴虐也!”

听风剑入鞘十分之九。

倒数第二本命字随风消逝。

成百上千道云雾之柱射下,范围波及整座北齐三十七州浩瀚疆域。

天地间云苍苍、雾茫茫,河山轰鸣。

恍惚间,观战之人似是听到了咔嚓声、碎裂声,证明武氏皇族气运已被彻底斩断、碾碎。

之后的北齐,注定会发生一起权力更迭的大事件,武氏皇族要落幕了。

三千余年国祚史将戛然而止,国号也会被掩埋历史尘埃下。

本命字已十去九矣。

齐庆疾遭受了致死反噬,肉眼可见,他的脸庞如破碎前夕的瓷瓶,迸开条条蜿蜒密集裂纹。

人血顺着那些遍布整副身躯的裂纹喷涌而出,青衣变血衣,以至于盘坐那块区域的雪,都融化了。

北风吹乱青衣满头雪白发丝,他艰难抬眸,凝视城头剩余六位阳神境宗师。

‘咔’的一声,就连左眼重瞳,都裂开细纹了。

咔咔~

眼前天地,顷刻支离破碎,直至最后,彻底陷入一片虚无。

青衣只觉忧伤,还想着临死之际,能再看一眼这座人间,看看朱九阴与柳暖暖。

无比艰难抬起右臂,青衣染血的手掌颤颤巍巍点向城头。

中央高空,听风剑发出最后一声剑鸣。

一束不再那么灿烈的剑光‘嗡’的一声,扫过整截古城墙。

城墙上,近千弓箭兵与六位阳神境宗师连反抗机会都没有,当场横死,被剑气斩杀殆尽,连尸体都未留下。

“将国库视为自己一人私产,将文臣武将当做血海深仇之敌,肆意残害忠良,动辄株连十族。”

“武牧十罪,极恶也!”

“十恶不赦者,纵为帝,也当诛!”

中央高空,‘铿锵’声响彻天上地下,六合八荒,听风剑终是完全入鞘。

最后一个本命字,也炸了开来。

不仅如此,悬于长天的整柄听风剑包括剑鞘,无声无息,烟消云散了。

好像那不是一柄剑,只是细沙罢了。

“齐休离!!”

玉京城皇宫太和殿内,响起武牧声嘶力竭的愤怒咆哮声。

齐庆疾以一身修为,十个本命字,斩下十剑。

人人都以为齐庆疾是在斩灭武氏皇族气运,实则不然,那道道云雾之柱不过障眼法罢了。

北齐乃故国,斩灭武氏皇族气运,势必导致这片大地上战乱频生,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况且,武牧根本不在乎武氏皇族是死是活,斩与不斩,无甚意义。

所以,前九剑只是蓄势,第十剑才是最终目的。

十剑合一悍然斩下,一剑百年寿元。

十剑斩去武牧千载悠悠寿。

太和殿中,高坐龙椅上的武牧此刻正大口大口咳血。

他挺直的背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了下去,乌发也顷刻化作白丝,体内旺盛气血似开闸洪水般止不住的流逝,皮肤开始出现老年斑,逐渐的沟壑纵横。

连那双深邃眸子也失去了神采,变得极其黄浊。

“齐休离!你……骗我!!”

武牧成了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那件龙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他声音含糊不清,放在靠手上的枯瘦手掌不受控制颤颤巍巍。

青衣骗了所有人,甚至于武牧都入局了,以为齐庆疾只是在斩武氏皇族气运,还长舒一口气。

不曾想……斩的竟是自己寿元!

玄武门外,雪地上。

无数双眼睛注视下,青衣残躯‘砰’的一声,爆碎开来。

毕竟武牧不仅仅只是陆地神仙那么简单。

齐庆疾斩去的,可是一朝君王之寿。

天道反噬,必将魂飞魄散。

肉身灰飞烟灭了,血肉骨头,什么都不存。

齐庆疾突然发现自己又能看清周遭天地了。

那是他的灵魂,弥散微微蓝光,看上去虚无缥缈。

灵体下的青衣骤然冲天而起。

一抹蓝芒划过长空。

最后,青衣望见了雷山上的朱九阴与齐庆疾。

朱九阴拎着酒壶,柳暖暖则抱着三只叠在一起的酒碗。

就待喝下最后一碗酒,便可以安心上路了。

先是双脚,再是双腿,最后是上身。

青衣疾冲而来的过程中,整个灵魂体分崩离析。

最终,他还是没能喝下那碗酒。

晶莹光雨洒落,长天之上像是挂着一条蓝色虹桥。

尤数雷山,几乎被缓缓飘落的光雨笼罩了,如梦如幻。

“休离去也!”

天地间,齐庆疾最后留下的声音,也快速湮灭于呜咽北风中。

多数观战者神情怔愣,久久难以回过神来。

不少北齐江湖武夫,痴痴望着那条洒落的虹桥,心头难以言喻的难受,空落落的。

抱着酒碗的柳暖暖无声哭泣,泪水长流。

朱九阴只感觉浑身一阵无力,扶着门框,慢慢坐了下去。

天地很静。

很安静。

至此,

人间再无齐庆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