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城外不远,官道边有个茶楼,沿茶楼旁小道走上一会,就能瞧见南方普遍的半山梯田,溪边小村。
这叫王家村,不过现在不可能都是王家人。
这会艳阳高照,春分时节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下地干活,不冷不热的天气劳作,往往事半功倍,所以村中基本上看不到人。
村头有棵大柳树,估计有三人环抱,有个黑衣青年躺在柳树下的长凳上,嘴上叼着一根嫩柳枝,悠闲的晒着太阳。
“月末正清闲呐,村东头的小娘子,她不在家啊~~”
青年哼着不知名的民间小曲,睁眼瞧见老村长回家吃饭,赶忙打了声招呼。
老村长点了点头表示回应,他缓步来到青年身边坐下,跟随了老村长不知道多久的老黄狗也盘睡在脚下。
“小霍居,明天你是不是回营了?”老村长轻轻问道。
名叫霍居的青年这才坐起身子,唤起老黄狗,一边抚摸它的黄脑袋一边说道:“要不我让白将军把小曲儿放回来,这样您老也有个伴。”
老人轻轻摇头,但却狠狠地给了霍居一记板栗,出声呵斥道:“男人就应该保家卫国,戍卫边疆,你让他回来算怎么回事。你这些年当兵,都当到狗肚子里去了?”
霍居装疼,反夸老头子力气大,威风不减当年,然后竖起大拇指说道:“嘿嘿,您觉悟高啊,不愧是边疆老兵。”
“你也没错,你爹跟我那儿子一起走的,都没回来,你家就你一个,你再死了你娘咋办,城卫挺好的,离家也近。”老头子语气软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个箭头,“你回营就给曲儿送去。”
霍居接过,揣进怀里,继续躺下,哼着小曲。
老头子起身,佝偻着身子,背着手,朝家走去,大黄狗快奔在前头。
霍居今年二十有一,在城卫营已经一年了,专门守护云海城的,简称城卫。
刚说的王曲,是王大爷的孙子,也是霍居的自幼玩伴,十六岁的时候一起去参军,现在还跟着白将军在西楚边境,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每每想到这,霍居都心有余悸,余悸当年在边境的日子,边军可比城卫苦多了,好几次差点再去见阎王爷了。
老头子走后,霍居也起身离开了村口,前往侧山,这有个破败道观,风景奇佳,以前老道士在的时候,不乏有城中文人墨客来此上香,作画。
小时候闲来无事,还跟着老道士建了一座半山亭,能将王家村一览无余。
溪流,梯田,村庄…一副安静祥和的景色。
道观里供奉的是三清,老道士在的时候倒是经常打扫。
以前住着个老道士,现在空空如也,香火也就没有以前旺盛,也就只有村里人偶尔来上柱香。
想着以前跟老道士在这学剑,霍居不自觉的想笑,简单的打扫了一下老道士以前住的小屋子,然后躺在床上休息。
他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你是死是活,都说你是前凉山的大道士,也不知道有多大,有机会去找找你,给你养老啊…李老头儿…”
收拾完亦师亦友的老道士房间后,霍居开始下山回家,太阳已经在西山降下,微微余光,将西山那头的云,映得通红。
霍母林氏从田间归来,弄好了饭菜,霍居才缓缓到家,刚到家就是一顿数落。
“你瞧瞧谁像你啊,当年你爹十八岁就娶了我,十九岁就有了你。你现在都二十一岁了,连个姑娘都没带给我看过,这就不说了,一天天闲的,也不知道给我准备饭菜,反倒是我累了一天还得伺候你,你可真是老霍家的祖宗啊。”
面对母亲的数落,霍居显得十分从容,淡定的吃着饭,无论老母亲说甚,霍居都是嗯嗯点头。
“霍居,霍瀚海!你不要给我装听不见,我联系了隔壁村老白家的姑娘,碧玉年华,与你虽说差点,可也不是不能娶啊,我都跟老白谈好了,你是城卫,老白头没啥意见,彩礼咱也能承担,明天你去见见,也了为娘一桩心愿。”林氏止住霍居吃饭,言辞凿凿的冲他一通说。
霍居无奈摇头:“明日回营,今日休沐最后一日,您也知道,城卫很忙的,再说,才二十一,慌什么,村尾的王叔都三十多了,也没见个媳妇,我怕啥。”
看这拿自己跟村里头始终没有娶妻的王平比,林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想想明日儿子就又要回城,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连自己最拿手的红烧鲤鱼吃起来都没了味道,吩咐了几句收拾餐桌后,便洗漱更衣去了。
霍居自然是看出了母亲的举动,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次日,东山尚未冒出红光,霍居就已经辞别母亲,挎上长剑,骑着黑马往城里头走去。
出了小道就是官道边的茶楼,老板娘都还没有起来开摊,也不见小二出来照顾生意,莫不是被前几日的事情影响了?
不过想想老板娘柳氏的娘家,霍居也就没有要多管闲事的打算,继续往云海城走去。
到城门口时,太阳已经在东边慵懒的升着懒腰,开始好像是很忙碌的一天,霍居也是如此。
“头,来了。”
城卫兵卒朝霍居打招呼,霍居以笑还礼。
城卫营分四门七坊,东南西北四门,城中大坊市七处,共一万三千四百人,领头的叫云海将军,从四品官员,是白大将军亲信。
而霍居,不过是北门一个城卫头头,掌管北市及北门安防,下属一千六百三十二人,北门都尉,一个从六品官,说大不大,说小,倒是也不小。
霍居自己的小院紧紧挨着城墙,就在北门边上,不一会就穿好了铠甲,先是带着两兄弟检查一下北市,转悠一圈回来把马给了马房,然后上城头转转,再在城门口看会,这就算是检查结束,剩下的就是上城墙找个遮阳处呼呼大睡。
这活霍居很喜欢,特清闲,基本上没啥大事。
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晌午,盔甲咯得霍居有些疼,起来升升懒腰,活动活动身子。
北门官道上尘嚣四起,有数十骑兵奔来,来往官客商以及百姓都纷纷避让。
霍居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是白大将军从边境回来了,赶忙屁颠屁颠下了城楼,疏散开出入城百姓,带着城门口的十来个兄弟齐刷刷的站好,待骑兵靠近,瞧清楚前头那白甲将军。
霍居率部将单膝而跪,右手握拳斜放胸前,“恭迎大将军回城。”
“恭迎大将军…”身后部将齐声。
云海道的藩镇王爷兼云海道大将军白羽摆了摆手道:“霍居,你小子别给我整这些虚的,让开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好嘞。”霍居听话的让路,白大将军纵马入城,似乎真的很着急。
霍居瞅了半天也没见着王曲那小子,莫不是没跟大将军回城?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霍居也就没多想,也可能是自己没看到,回头去将军府找找便是。
白羽一过,霍居这才吩咐部下放行北门,自己则是找吃的去了。
抱着一只叫花鸡,一坛城门边的黄家小酿就上了城门楼。
此处颇高,打开南向的窗户能纵观云海城,打开北向窗户,则是能将北边群山一眼看个十之七八。
其实大多数时候,霍居都不回小院子睡觉,而是待在这。
城中最豪华的那栋大房子,就是王府兼将军府,是那位而立不久便独掌一道兵权政务的皇家子嗣府邸,白大将军,白羽。
不过霍居不是很羡慕大将军的大府邸,他看中的是城外靠海那片竹林和梯田,不过那是城中首富的产业,谈了几次价格都没谈妥,霍居打算是凑够钱财,就辞去北门都尉一职,安心带老母亲去那养老。
这或许就是没志向吧,很多人都说他前途无量,及冠便是“六品将军”,不过他自从经历了生与死,感觉还是活着重要,官再大,有什么用,就能不死?与其累死累活,还不如择一方良土,像只老乌龟一般悠哉生活。
算算日子,自己还得干个五六年才能买得起,心里顿时有些郁闷。
这一天都没什么大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某人无通关文书,大吵大闹,街市谁和谁打了一架之类的,都是由部下协同衙门的人处理了。霍居是落了个清闲。
夜幕降临,他准备去将军府看看发小王曲有没有回来。
换上便装,就独自一人前去了将军府。
云海政策宽明,除非有大事要事,基本上不实施宵禁,所以云海城许多地方每日都夜夜笙歌,夜市也是许久未散,人来人往竟比白日繁华。
将军府位于城中央,大门气势辉煌,只比城门小上一些,门槛幼童之高,两头石狮立在门前,再配两侧各两名卫士。就这架势,闲人一般不敢靠近。
霍居和管家很熟,递交了身份文书,就从侧门入府,询问一番这才知道王曲已经是大将军亲军百夫长,已经跟随大将军回府。
也做过一段时间亲军的霍居轻车熟路找到了亲军卫所,自家发小现在已经卸下铠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寻思着,应该是换防了。
霍居一脚踢在床上,震得床上的青年猛然跳起,像是一只窜天猴,本能的抽刀迎敌,见是霍居心中早就问候祖宗千遍。
“我去你的…老子跟着将军日夜兼程回来,累死了还不让睡个好觉。”
霍居坐在床沿上,手中玩弄着老村长给的箭头,问道:“大将军可是恨不得天天在边境上待着,怎么突然回城了,有啥大事了?透露透露。”
被吵醒的王曲重新钻回床上,“我特么哪知道,有事说事,没事滚去看你城门去。”
“曲儿啊,我娘老是逼我成亲这可咋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