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学士,跟着楚祭酒下江南游历的有为年轻人,此刻正站在众人之中。
与这些嫖客不同,聂竹挺着胸,昂着头,鹤立鸡群一般。
秦楷上下打量着落到这般下场依旧高傲无比的聂竹,心中不以为意。
小时候的事情秦楷虽然始终不能忘却,可对此人,秦楷也并无太多感觉。
恨?有肯定是有,可现在也早就无所谓了。
倒不是辜负了小时候的自己,而是强大了,瞧着这些人,觉得没必要去深究。
秦楷笑了笑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去,见秦楷并没有要保自己的意思,聂竹赶忙出声叫住秦楷。
秦楷转过身来,“聂大学士是有什么事情吗?”
聂竹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秦楷背着手,“大学士如果没有什么话的话,那秦某就先行告辞了。”
聂竹最终还是出声道:“这件事情,还希望秦都尉不要告知大人。”
秦楷没回话,迈步离开了东窗雨歇。
聂竹心灰意冷,再无方才高傲姿态。
他幼时曾以身份差距,羞辱过秦楷,抢走了本该属于秦楷进京的机会。
所以聂竹觉得,秦楷大概率是不会帮他的。
如果让楚祭酒知道,他在这个危难关头,居然还出现在了东窗雨歇,那今后的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一个不顾家国社稷而对床笫之事流连忘返之人,如何得到上头那些个大人物的青睐呢。
翌日。
云州方向就已经传来了消息,敌人仓皇撤军,驰援云州。
看到敌军退去,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两支骑军汇聚在大营之中。
一颗鲜红的头颅放在校场中,军旗下。
秦楷朗声道:“昨个咱有几个弟兄被我们的石都尉带去了东窗雨歇,理应军法处置。”
“可现在是战时,砍了弟兄们,谁给我杀敌去呢?总不能指望那帮在女人肚皮上都撑不过几息的膏粱子弟吧。”
“现在,静州已经出兵,奇袭云州,敌军退去,正是我们的时机。”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一些人很气愤,愤怒的是这帮子懦弱不堪的大唐男儿。”
“可咱打仗,可不是为了这帮人寻欢作乐,是为了我们的妻儿老小!为了还能在女人的肚皮上再滚上两年。”
“这颗脑袋的主人叫什么韩由,自称是长安什么韩仙师的儿子,嘿,真他妈不凑巧,昨个在东窗雨歇被我砍了头,今个儿拿来祭旗。”
“该回家看的回家看了,该吃好的吃了,该睡女人的也睡了,所有的城中弟兄,都在盼着我们的援军,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吼!吼!吼!!
一千多人齐刷刷的跨上战马,由两位都尉分别领衔,一支往北,一支往西。
楚倦在城口之上目送着秦楷队伍的离开,他的旁边站着的是林秧。
楚老大人感叹道:“我读了一辈子书,也只是在书中见过金戈铁马,堆尸如山,本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临了还能遇到这么一遭。”
“林都尉,你不必顾及我的安全,把我身边的人都调走吧,守不住宛州城,什么也不是。”
“城破的那一刻,我楚倦的尸体,肯定也就跟着去了,林都尉放心,我与君等同行!”
林秧抱拳道:“大人大义!”
“其实我这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一场战争,从前只听姐夫说过,我还很向往呢。”
“曾经我憧憬着大漠风光,天高地厚的战场厮杀,而今却是另一番感受。”
楚倦与林秧走在城楼之上,前者说道:“林都尉有了何种感悟?”
林秧:“感悟谈不上,就是死了很多的弟兄,便只有悲凉,心里只想着少死一点人,书里头写的波澜壮阔,那都是这样的尸山血海啊。”
“没有人会向往死亡的,所以也没有人该向往战场。”
楚倦:“是啊,可是很多人都不在乎,为了自己手上的权力,不择手段,视生命如草芥。”
“秦都尉的所作所为我一开始也并不理解,而今我又觉得可怜。”
“也唯有秦都尉这般,不计自己的前程,方能给宛州一丝丝希望啊。”
林秧笑了笑:“我以为大人会觉得他的做法太过了呢。”
宛州城的西大门,还来了一名女子,她目送着丈夫的离开,两人再无过多言语。
这一幕也被许多的士卒看在了眼里,纷纷在心中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将军说的对,打死仗并不是为了那些官老爷,也不是为了什么先生口中的大义,国泰民安之流。
就是为了家中的妻儿老小,为了他们不被敌军践踏!!
两支骑军离开之后,全城戒严,丝毫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
不过肉眼可见的,四方城门和巡防军卒好像都变少了,城中许多人也看到了有两支骑军出了城。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间客传到了启王的军营。
军师辰青挥了挥手,一切照计划行事。
宛州就这样又度过了一个平静的一日,在骑军离开之后第二日的清晨,天蒙蒙亮,敌军攀附上宛州的城头。
战斗在无声之中打响,双方的攻防战再次拉开序幕。
林秧亲率五百人守在城楼上,等待敌军的到来。
这位年轻的都尉身先士卒,领着士兵们守住了清晨的这波突袭,可站在林秧身边的人,已经不足百人。
正当宛州军开始清理尸体往下扔的时候,敌人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铺天盖地的箭矢投石车开始疯狂投掷,新一轮的步卒开始逼近宛州城。
新补上来的宛州军根本来不及清理敌人和同袍的尸体,赶紧找墙体的三角区域躲避飞箭流石。
一名士兵探出头颅瞄了一眼,“三百步!”
唰~
一支箭矢瞬间洞穿他的头颅,另一人补上位置,胸口不停地起伏。
他扶了扶有了歪的帽子,小心翼翼探出头又缩回来,“两百步!”
林秧大声喊道:“弓箭手准备!箭不多了,通通给我放到五十步再放箭!”
一名军卒来报:“报~北城门敌军开始攻城!”
又一名军卒来报,“报~西城门敌军开始攻城!”
又一名军卒来报:“报~北城门敌军开始攻城!”
宛州府衙,老祭酒正襟危坐,身前的公案之上,放着一把大唐横刀。
城破人亡!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