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离渊军中,有一个养马的,他姓满,叫青楼,因为他自幼在青楼长大。
大约也是十几岁就离开了家乡,去往北边,对这座故乡的印象,唯有春风徐徐,杨柳依依。
秦楷牵着杨柳站在船头,望着愈发临近的宛州港。
宛州城,将近十年没回来了,对于这座城,这个地方,秦楷也多记得那路旁成排成排的杨柳。
宛州港上,接家人的人非常之多,人人翘首以盼,看着停港官船上下来的是不是自己的亲人。
秦楷与家人下船。
秦母对这片土地,也有着一定的感情,“还是江南这片土地养人啊。”
初到江南的小雨左顾右盼,但又有些害怕,缩在言若青的后头。
枣儿一直陪在秦母身边。
陈仵作和小雨差不多,也对这江南颇为感兴趣,觉得比长安那干燥地好了许多。
在玄武山那次遭遇之后,他们这一伙人行李骤减,都是些自己的衣物。
最重的,就是言若青捞上来的那套黑色铠甲,现在也挎在扬柳的身上。
接人的队伍中,有一个老人和青年并不扎眼,可秦楷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秦楷牵着杨柳走在前头,往岳父大人那边走去。
行进途中,听到了各种声音。
例如某家商户在陵南江往上的生意如何如何。
这次长安又发生了哪些事情之类,多是些家长里短。
那位曾身在沙场的老人对着秦楷这边招了招手,秦楷走上前去问好:“见过岳父大人,见过大舅爷。”
言重义子言平用横刀捅了捅秦楷,“怎么,一年不见就生疏了?”
言若青也走了上来,“父亲,哥!”
言平看到言若青之后心情好了许多,然后又瞬间变脸,“看你都憔悴了,说!是不是秦楷这小子欺负你了?哥给你出头!揍死他。”
秦母也上前来跟着亲家打招呼。
言平态度又立马改为恭敬:“王姨,我爹准备了马车,从这儿回礼安村还要些距离呢。”
秦母:“真是劳烦亲家了。”
言重摆了摆手:“都是小事,回家吧,我们好久都没一起吃饭了吧?”
言若青握住秦母的手说道:“娘,你们先和爹爹回家,我还要带着小雨他们去看看新店铺呢,不然家里也是不够地方住人的。”
于是一行人分成两拨,言重与秦母、枣儿先回礼安村老宅,并带走了行李和杨柳。
言若青则带着众人往宛州城中走去。
言若青早已托人在主街上购得一间铺子,两层小楼,后边还有一个院子,与长安那处‘明月坊’的布局如出一辙,但是比长安那处大得多。
秦楷识趣的没有跟上去添乱,并对陈仵作说道:“老陈啊,你先住这儿,要是住的不舒服,我再想办法在除妖司给你弄个房间,咋样?”
陈仵作:“秦捕头,这儿已经很好了,这段时间和小雨这丫头相处的还不错,我有时候都在想,要是她是我的闺女就好了。”
秦楷点了点头:“那行,那你就先进去看看,我跟我大舅哥再说点话。”
待陈仵作进屋,并没有跟随言重回礼安村的言平阴阳怪气道:“哟,你还知道我也在这呢?”
“别叫!”秦楷拉着言平往街上走,“喝茶还是喝酒?若青她看铺子还得好一会儿呢,你跟着来,不就是想避开岳父,单独与我说话吗?”
言平看了一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来到了一座僻静的茶楼,又遣走了煮茶女。
言平将横刀搁置在茶桌上,手撑在膝盖上,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秦楷与之言说了管文通的事情,但隐去了万象楼,以及管文通留下的信。
言平叹了一口气说道:“偏偏赶在我不在离渊之时,出了那样的事,仅仅数天,包括敌军,整整二十万人堆在那里,想想都觉得不对劲。”
秦楷嗯了一声,“那是我见过最疯狂的进攻,丝毫不停歇的,一批接着一批,连伤员也不顾,纵然尸体堆着挡住了攻城之路,也不停战清理,非常反常。”
“回想起当初,连我都后怕,你见过堆起来有一半城墙那么高的尸体吗?那就是一堵尸墙。”
“我从未见过这样一支军队,那样无视同袍,无视死亡。”
言平听着秦楷的描述,久久没有说话,那是一场不能用常理来形容的战争。
言平轻轻敲击着刀鞘,面前的茶也被煮得沸腾,“这一年我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寄情山水,偶然间也套出了一些话,你是术士,你难道看不出一些什么吗?”
秦楷同样长叹一口气:“你太抬举我了,我的道行,还不够,不过在长安也感觉到了一些,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所以我才决意离开长安,只是不曾想离开长安之后,也不安宁,我已然成为了棋盘上的棋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言平问道,“听闻你在长安经历了些事情,武术可有进步?”
说到这里,秦楷更无奈道,“莫说进步了,我的武道修为反而退至七品,这段时间才慢慢回到了五品,不过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我好像……触摸到了三品的门槛,再给我一两年的时间吧。”
言平缓缓拔刀,一股游荡的黄色气机附着在横刀之中,“你说的三品……是这个?”
秦楷有些震惊,随后又有些开心,“你竟然比我提前踏入这一步,恭喜恭喜。”
言平:“我比你年长几岁,若还比你慢,岂不是很废物?”
“哈哈……”秦楷有些感慨道,“大唐户部在册两千四百一十五万余户,八千余万人,而能达到三品的人,恐怕都不到五十人,如我这般的四五品都已经算顶尖战力了,纵然如此,四品恐怕也就只有几百人,所以我也没觉得我太差。”
言平点了点头:“你这么想也没错,可你我面对的问题,恰恰就是你说的这几百,几十,甚至是那六人的问题,我自知一人难以做到,所以我需要你。”
言平将横刀归鞘,“唯有你我兄弟二人变得更强,才能保护父亲和若青,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尤其是这段时间的这几件事情之后。”
“有人以天下为棋盘,天下人为棋子,全然不顾棋盘之上已鲜血淋漓。”
“尽管我还不知道是谁,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家伙,有一天我会把他们都揪出来。”
“秦楷,就算不为了别的,为那枉死的离渊弟兄,你我也要变得更强。”
秦楷望着言平那双坚毅的眼睛:“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