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同时,于穆昇正在锦家,与锦老兴致高昂地谈天说地。此番闲聊,来得突然,自戌时起,也正是贇踏入于家的同一时间,侃侃而谈地持续了4个时辰。夜已深,但谁都意犹未尽,每每前一话题结束,后一个话题就主动接上,好一派的“和谐”氛围。
当然,每个诡异的“和谐”都有前情铺垫(视线转场):
四个时辰前,锦家
于穆昇手持“双戈”玄器(第150章,锦老赠予暐暐),以“叙旧”之名走进锦家。
对外,锦老是一成功商人,高位面的人脉广泛,岂可有怠慢之理?侍卫不敢阻拦,家仆忙做上宾礼待。
于穆昇大方落座。
不消一会儿,锦老赶来,一脸和气、不理纷争只专心营生的大户商贾作派:“贵客啊。如今时局动荡,锦家难免顾此失彼,若有处置不妥当的地方,烦请于兄言明。”
“没有不妥当之事。”于穆昇否认,客气又轻松,就像闲来无事,纯粹上门转转,“今日前来,全因女儿暐暐的一句话。她说锦家有一玄器库,里面尽是绝世珍品。于家的,与之相较,再夺目都是虚有其表。”
(这里的“夺目”与“虚有其表”,指的是玄器自带的本体灵性。于家玄器,被于穆昇以秘术“滴血认器”降服,故而看起来几分木讷)
说着,于穆昇放下携带的“双戈”,轻抚其透出的缭乱玄光,笑谈:“女儿觉得自己的锦家一游,既获赠一柄玄器,又长了见识,就非要我有空来看看,免得老了老了只知坐井观天。所以今日就过来了,多有叨扰,见谅。”
眼见平日里暴躁、时有炸毛的“双戈”在于穆昇手中被逗弄,竟温顺极了,锦老不由疑惑:“近来,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令千金与凤凰女之争是无可避免。于兄身为父亲,何来‘有空’一说?”
锦老认定于穆昇是“故作轻松”,但碍于自己人前的身份,不方便显山露水地质疑,就小小一反问,不强势、不站队,轻描淡写,像极了旁观者的好奇。
“小孩子之争不成气候,何须大动干戈?拉些伙伴,自己解决就好。”于穆昇显得轻松极了,还凑近锦老,言归正传,“快带我见识见识贵府的玄器库,好叫我不虚此行。”
锦老本是不同意,奈何于穆昇的下一句:“对外,我一直宣扬你是我的挚交好友。今日我是诚意求教,你何苦下我面子?”
突如其来的盟友情谊,怎堪拒绝?
“不敢。于兄名声高远,被你称作‘挚交好友’,我受宠若惊。”锦老拗不过,遂同意,但善意告诫,
“只是近段时间,库里的玄器灵性旺盛,很不安分。于兄进去后,若发现不妥请及时抽身,切勿逗留。”
(其中涉及的关系利弊以及入库后可能面临的凶险,锦老俱不言明——就以此当作对所属战队的支持,一种进可攻退可守、不会对锦家造成太大后续影响的支持吧)
“多虑了。”于穆昇拍拍锦老的肩膀,笑得狡黠,“若真有灵性,岂会不安份?”
锦老一惊——
果然,一盏茶的时间,玄器库大开,淡淡的血腥摇曳。依旧的静默无声,但压迫感涌出,好似一潭深水,潭底的暗潮涌动,都被“平静”之力压制,压得不明所以,却也不明觉厉。
锦老深吸气,走进:库内一片狼藉,原本生龙活虎的玄器,此刻都被消了灵性,老实趴着,不敢嚣张。
“这?”锦老错愕,更心疼极了。
想起暐暐几天前借机进入玄器库,自己当时也是置身院外,库内“噼里啪啦”玄声乱作,血腥异常,待走出她已大失血貌;对比之下,此次于穆昇的血腥味淡薄——
传闻于家有一降伏玄器的秘术,具体操作几何,犹未可知,可结果不正是如此!
锦老不由懊恼:自己千算万算,还是漏防了暐暐这一步。
于穆昇倒是气定神闲,檫拭手上的破口,宽慰起锦老:“不碍事的。只少少的亏了些血,你又何须心疼?太客气了。”
(锦老的心疼是真的,但所指对象肯定不是于穆昇,而且于穆昇也看得出来。所谓的“客气”,不过是常规客套,用在此处方便引出下一句,也就是此行的目地)
“一路走来,你对暐暐肯定有加:最早的凛月派掌门举荐,再到如今动荡时局、临阵对决下的玄器赠予。你与我,从来都立于同一阵营!”
满屏的肯定与钦佩,于穆昇似乎情真意切,盖棺定论,“坚守更是难得,不然当时重创的暐暐,怎可能安然走出锦家?”
此论一出,锦老怵然惊心:自己的失误是无可抵赖,但若被有心之人曲解了居心,那么这些年来的辛苦就付诸东流,在族内更没有一席之地,安逸的晚年生活也从此逝去……
锦老叹息,犹豫不决。
见状,于穆昇大力拉拢:“待这波动荡平息,商会、大师讲坛,定然接踵邀约。届时,你既要讲解经商心得,更要传授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
毕竟,耄耋之年,钱财已是身外之物,只有桃李满园才是王道。”
耄耋之年,桃李满园?锦老莫名动心,笑言:“将来之事,将来再说。眼下,我们先吃饭。今晚是全鱼宴,自家溪园里养得极鲜嫩;再配上八十年陈酿,不醉不归。”
“那今天我真是来对了。”于穆昇一脸“惊喜”,客气与警觉并行,“不过鱼儿有刺,总需万分小心。若我吃得尽兴,一顿到了天明,请勿见怪。”
(先是设套,再是利诱,锦老虽有些动心,但被引导着屈从,也心有不甘)
“无事,长夜漫漫,正好有人作陪。不过,我多问一句——”锦老突然的发问,“菜与酒,我这儿都有备足。如果你带了侍卫,请一并享用,不必与我客气。”
“我今天是一人前来。”于穆昇摆摆手,呷一口酒玩笑,“我若带人,从于家离开时,就已满城风雨。
近来,某些传闻都可笑得很,说什么‘父女血脉置换’、‘女儿汲取父亲修为’……呵,我怎么可能养出那样不孝的女儿?”
锦老笑而不语,但内心煎熬:今晚的局势太出乎意料,原计划中此时应攻破于家、作为凤凰族外援的自己,竟被于穆昇近距离牵制;
那么,置身大战中心的孔雀女与凤凰女之争,新任族长(竺贇煊)虽十级玄武,但于暐暐预先做局,情况不容乐观!
(一步错,步步错……锦老在“撕破脸、奋力抗衡”与“维持现状、安享晚年”之间,利弊权衡)
见此纠结,于穆昇“善意”提醒:“女儿说‘锦家一游’临走时你曾劝诫‘有些事应该顺其自然,谁都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这话大有道理,可奇怪的是:有时竟说服不了自己?”
晚风徐徐,懒洋洋地一切都放缓。
之后,于穆昇与锦老觥筹交错,酒歇又茶饮伺候,这派“和睦”一直维持到四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则弦跃入内区之时。
突然,于穆昇虚汗涟涟,神色苍白,犹如身陷焦灼阵地。
“于兄,怎么了?”锦老假意关切。
噗!于穆昇鲜血喷涌。
“看来局势有变。”锦老暗喜,更趁势胁迫,“我也很想与你们为伍,但锦家是本份的生意人。情份之说太过虚无,‘利’字当头才是王道。”
于穆昇无力动弹。
紧要关头,电闪雷鸣,划开乌黑阴沉的天际。
“既然没有情份可讲,就把这些年你吞下去的钱财人脉、女人们营造起的和美富足……统统都吐出来!”魏老驾到。
锦老当场愣在:自家宅院,原有本家凤凰族的大队人马守护,为何不见通报?莫不是全军覆没?
(相较于“利诱”,魏老更倾向于“威逼”,但暐暐说“此人立场不明,有动摇、甚至拉拢的可能”,那就没必要撕破脸)
“两位都是阅历丰富之人,大晚上的竟闹翻了天。”魏老缓了口气,假意不解地问,“一个说‘利字当头才是王道’;另一个口吐鲜血——也与我说说是遇到了怎样稀罕之事?”
魏老不急于给虚弱的于穆昇运气,反而望着锦老笑言:“我魏家近年间不出来活动,下面的人也懒散起来。
今夜我兴趣盎然,也聚众到你锦家一游,直接让两家的手下切磋起来。为免扰了兴致,就跳过了通传环节,莫怪。”
(第29章:魏家克己内藏,不露圭角,表面上看只在十大家族中位列老四,但真实几何,难以窥测——这也是凤凰族暗插魏诚风进魏家的原因)
“不敢。”锦老觉得不宜冲突,既然魏老没有撕破脸,自己也没必要开门见山,于是附和道,“叫手下切磋,就该猝不及防,以后做事才有分寸。”
“和乐融融”一幕,继续上演。
“咦,刚才你俩是怎么了?”魏老像是记起了自己的前一问,似乎有意探究,却又自问自答,
“我虽不清楚具体情况,但知你早已分身乏术:一摞摞的事务批阅,商贾的、非商贾的;还有人际脉络规划、往来走动。我光是粗粗翻阅流水,和你锦家的行程日志,也累得惶恐——”
锦老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自以为的万事小心,其实早被盯上!
这一反应,魏老自是满意,还不忘苦口婆心地劝诫:“你自有家财万贯,如花美眷;之后再有于家的推荐,更是声名远播,几乎拿尽世间好处,又何苦再劳碌奔波?”
锦老沉默。
“这既是不值得。”见其有些犹豫,魏老目光凛冽,“我魏家也绝不允许!”
……
(视线重回)
寅时,于家新宅:贇处内区,暐暐跃入
“放开她,换我吧!”暐暐似乎认命,纵身跃入,挡在则弦前面,与贇的正面直视,“她(则弦)至始至终都是局外人,你我之争,何必殃及旁人?请放她上去。”
暐暐态度异常的谦虚,就像穷途末路的未亡人,怜悯、关切呼之欲出。
“放了她,凭什么?”贇觉得好笑,但重伤之下连着愤懑也有所削弱,至少不敏锐了。
倒是身后的则弦很不服气,一步迈前,与暐暐并肩:“她(贇)玄武势高又如何?一样是强弩之末,你我联手,二对一,未必会输!”
“不是的,玄武十级之势,远不是人数可能匹敌。”暐暐摇头否定,继而转向贇述衷肠,“之前的百转千折,大部分都是父辈之事;常说父债子偿,才轮到你我之争。
可则弦,眼界低浅才急于插手,请见谅。”
这一幕,贇信以为真,也没有异议:捉襟见肘之际,则弦只是小角色,不值得费力应付。
见状,暐暐拍拍自己的肩膀,对则弦说:“踩着我上去,
则弦哪肯,直到暐暐一记厉眸——
“为于家好好活着……”暐暐眼眶渐红,说得小声。
之后,则弦努力跃起,大概是玄力空虚:每每触顶,即将成功跃出时跌落,像是触及了不可碰之物,令人费解。
对此,贇不感意外:冰魄残垣处有自己燃起的火焰,虽微弱不可见,但热度持久。只是可怜了垫底的暐暐,接连三次的失利,大有人仰马翻之势,白白消耗了仅存的玄力。
“算了。”暐暐对则弦说,像是坦然接受了失败。
此时的则弦也肌肤煞白,暂时晕厥了过去。
“多谢成全,可惜勉强不得。”暐暐仍旧向贇表示了感谢,虽算不上多真诚,恍惚间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尤其是引出的下一句——
“此时此地,你我都是孤者。殊途同归,你会不甘心吗?”暐暐气息不稳,有意无意间引导。
突然的哀伤,浸润在似乎清透却迷离的暮霭中。
“会啊,你我家族不同,有优劣之别。”贇嗤笑,此时的她因“浑舍”补元,看似瘫倒地上,实则养精蓄锐。
“我也不甘心。”暐暐卷着手指走近,一时没踩稳跌倒贇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