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一阵好笑,心想这也需要作证,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这警察也真是迂腐。
“村里人都知道。”
“都有谁?”
他想了想,说道:“赵三、朱二、王五。”
警察又问了几个别的类似的问题,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了,另外两个给他取下了夹子,他心头长舒了一口气,暗想:“这场磨难总算结束了,我还要赶回去上课呢,今天出来,连招呼都没有跟学校打呢。”
三个便衣开始收拾机器,两个警察把他带出了宾馆,他以为要放自己回去了,不料他们又把他带上了警车,送到了Y县公安局刑警队,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里正犯嘀咕,两个警察突然走了过来,往他手上戴铐子。
他又惊又急,失声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别啰嗦,给我老实点儿!”警察厉声喝道,不由分说就把手铐给他戴上,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押了出去,拉到了G县派出所。
此时,天色已经快黑了,他被押进了一间小屋子里,两个便衣给他戴脚镣,另外一个横眉怒目拿着铁棍站在旁边,他被吓得不敢吭声,像只温顺的小羊羔似的任由他们摆布,一会儿功夫,脚镣就戴好了。
审问开始了。
“老实交代吧,你有没有杀人?”便衣满面凶光,厉声喝问。
“没有。”
他虽然怕得要命,可意识还是清醒的。
“你到底有没有杀人?”便衣盯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只不过调门儿比刚才更高。
“没有。”他依旧矢口否认,这可不是敢随便承认的事情。
反复讯问了五六次,周克勤都说自己没有杀人。
便衣拿他没办法,只好暂且退了出去。
当天夜里,他正准备睡觉,他们又进来审问了,一连折腾了四五天,都不让他睡觉。
周克勤困得要命,眼睛肿得像熊猫似的,渐渐神思恍惚了,感觉地面像一只巨大的沙漏,不停地往下陷落着,墙壁也烂了,像有一万条黑色的小虫在上面爬着,爬啊爬,就爬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惊恐万分,神魂颠倒,人都憔悴了许多。
这样审问了一个星期,他还是不承认自己杀了人。
警察没办法,只好把他拉到另一个陌生地方继续审讯。
连审了七八天,他还是不肯招认,没办法,只好又把他拉到了Y县看守所。
这回不知道审了多久,他忽然听见老婆儿子在房后面说话的声音了,不禁又惊又喜,忙大声呼喊他们,把嗓子都喊哑了,却毫无回应。
他心头一阵失落,颓然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过了不知多久,又听见隔壁像是开起了追悼会,一个熟悉的声音满含悲痛地在给自己念着哀悼词,仔细辨听,像极了同事吴志祥的声音,他又惊又骇又急,直想探个究竟,不想却一头碰在了墙上,痛醒过来了,发现这不过只是一个幻觉。
审了半个多月,他还是不肯松口,警方只好又把他拉到了b市看守所,这回他们要动真格了,但还是先礼后兵,问他承不承认自己杀了人,他当然不承认,他们终于明白,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是不肯就范的了。
两个警察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将他铐着手铐的手提起来,摁到老虎凳上,一个警察站了上去,使出浑身力气猛踩,他疼得龇牙咧嘴,手背都流出了鲜血,不一会儿就发紫了,剧痛难忍,眼泪都流出来了,警察问他招不招,他咬着牙,噙着眼泪,还是不招。
他们又将他的一只手从肩上绕到后背,另一只手从腰上绕到后面,用手铐铐住双手,将手铐提起来,在下面塞上装满水的矿泉水瓶,一瓶,两瓶,最后硬是塞了三瓶才罢,他的胳膊当时就不能动弹了,像断了似的,差点痛昏死过去了。
他们大声问他招不招,他咬紧牙关,依然还是不招。
他们急了,就给他断食断水了,不让他睡觉,大冷天的让他坐在泼了凉水的老虎凳上,扒光衣裤,从头往下浇凉水,他冷得直打哆嗦,他们还把风扇调到最大档,对着他直吹,很快他就感冒了,发起了高烧,他们不给他吃药,反倒逼他吃装了芥末的辣椒水,他心头翻江倒海,兜肚连肠地吐出来了,如此种种,折磨了三天三夜,他终于招架不住,承认自己杀人了。
“哦,怎么杀的?”他们还不满意,又继续追问。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杀的,他们大不高兴,又继续用刑,他被逼得没法,只好自己瞎编,编了好几个都不合他们的胃口,他们就让他再琢磨,他绞尽脑汁,搜索枯肠,最后总算编了个让他们满意的,谢天谢地,这场酷刑终于结束了。
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妻子和儿子来牢里探视,见他这样子,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连狱卒见了心头都不由有点凄惨。
一年后,h市检察院对他提起了公诉,诉状称,他与被害人赵大有家族矛盾,遂产生报复意图,于x年x月x日与张大贵预谋后,邀集王富春,分别持斧头、锤子、砍刀,由他带路来到赵大家行凶,将其一家四口全部杀死。
法官问他,你承认自己所犯的罪行吗?
“我不承认!”周克勤大声说道。
“这都是刑讯逼供逼出来的非法证据,我没有杀人。”
全场一片哗然,旁听的群众们议论纷纷。
又问了他几次,他就是不承认。
检方又拿不出确凿证据,法官无奈,只好宣布休庭,择日再审。
下次再审时,他还是不承认自己所犯的罪行,并且还提出了五个要求:
1.检方要说清楚拘留、逮捕他的根据是什么;2.提交杀人现场的指纹和遗留物;3.审讯他和另外两个被告的全程录音录像;4.证人被关押在蒙城县看守所取证的录音录像;5.对刑讯逼供给他身体带来的伤害进行伤情鉴定。
当然这五个要求都没有得到回应,对付这等刁民,不采取点非常措施看来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