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但这个案子疑点这么多,你们是不是应该调查清楚了再做决定呢?不能仅仅为了给公众一个交代而草率起诉,这样做有可能会造成冤案。”赵明急切地说。
“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一直都在仔细调查。不过这个案子比较特殊,有些问题恐怕很难查清楚了。”
“那你们是根据什么来判断赵军有罪还是没罪呢?”
“他的口供。这个案子没有目击证人,现有的物证也不能直接证明凶手是谁,我们将主要通过嫌疑人的口供来做出判断。”
“万一口供有问题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姚科长不解地问。
赵明大声说道:“我怀疑赵军是被刑讯逼供的!”终于把心中压抑许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说这种话要有根据,不能随便乱说。”姚科长正色道。
“我没有乱说,从接手这个案子的第一天起,警方就不让我见当事人,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赵明愤怒而困惑地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有理由怀疑我的当事人被刑讯逼供了,警方害怕露馅,所以才千方百计阻止我们见面。”
姚科长神色凝重,沉思不语。
赵明继续说道:“如果嫌疑人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做出某种口供,你们能根据这个来判案吗?”
姚科长沉默无言,半晌方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见我的当事人,当面跟他交流,看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这样,才能去除我的疑心。”赵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姚科长思索了片刻,说道:“我可以帮你跟警方沟通沟通。”
赵明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次日,姚科长到公安局找到王兵,将当事人律师的诉求告诉了他。
王兵一听,面露难色道:“这个要求恐怕不能答应他。像这种影响恶劣的重大刑事案件,只要嫌疑人认罪了,在判决之前警方一般都不会让他见律师或家属的。这是惯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不为别的,主要是怕他翻供。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让嫌疑人认罪录下口供,若律师来见他,几句话一说,他心思一活动,全盘否认自己的罪行(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那时我们的工作将会非常被动,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全部推倒重来。这个案子市里面都非常重视,上级领导要求尽快结案将凶手绳之以法。若嫌疑人突然翻供导致案子迟迟判决不下来,这个责任谁承担得起呢?”
姚科长说:“没那么严重吧,赵明只是要求见一下自己的当事人,跟他了解一下情况,未见得就会唆使他翻供。这个案子的重要性他不是不知道,就算他真有这心,应该也没这胆子。我估计他见赵军只是想搜集一些信息,为庭审辩护做准备,没有别的意思。”
“你想得太简单了!这家伙可不是一般人,很难对付。”
“刑辩律师哪有好对付的?只要咱案子办得扎实,就不怕他挑刺。”
王兵没有说话。
“我看让他见一见赵军也好,免得他一天老揪住不放这个问题不放,咱们的工作反而被动。你不知道,他昨天不知从哪儿弄了个一百多人的联名《申诉状》来,请求不要起诉赵军,说他是被冤枉的,搞得我很郁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律师也会千方百计为他洗刷罪名,他们本来就是干这个的,你不要被他干扰了。”
“我知道,但是这个案子确实有不少疑点,证据链也不够完整,目前得出的所有结论都是根据赵军的口供。他就是看准了这点才纠缠不休,老说口供有问题。见当事人本来就是辩护律师的权利,你老拦着不让他见,会让他觉得你心虚,到头来反而对咱不利。既然如此,何不大大方方地让他见一见,等他看到情况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也就无话可说,死了这条心。”
王兵沉吟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三天后,赵明在看守所见到了赵军。
他穿着桔黄色的囚服,剃着板寸,胡子刮得精光,两眼无神,容颜憔悴,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
看见堂叔,赵军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彩,声音激动地说:“老叔,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犯了事,我来看看你,”赵明微笑着说,“你在里面还好吗?”
赵军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问道:“我家里还好吧?”
“还好,就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托我来看看,”赵明尽量口气轻松地说,“我现在是你的辩护律师,需要了解关于这个案子的相关情况,待会儿我会对你提一些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好吗?”
赵军没有说话,他瞅了瞅旁边站着的一个警察,只见他身材高大,满脸横肉,表情严肃。在他身后带格子的门窗外,一个人的面部时隐时现,模样依稀有点儿像王兵。
赵明的背后也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警察,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监押的犯人一样,浑身不自在,他对此提出了异议:“律师会见当事人不受监听监视。”
“我们是看守所的,”他身后的两个警察说,“我们执行的是所里的规定。”
赵军旁边的警察说道:“我是赵军的管教,要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赵明无奈,这次会见只好在监视中进行了。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隔着铁栅栏问赵军道:“钟红是你杀的吗?”
赵军沉默不语,许久,他微微点了下头。
“你点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话?”赵明急切地问。
赵军神色纠结,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怎么不好回答?”赵明追问道。
赵军不说话。
“你对警方的谋杀指控有意见吗?”赵明又问。
赵军沉默了好久,终于壮着胆子说道:“有。”声音小得像猫儿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