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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是,教宗 > 第136章 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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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也许日子就会这么一成不变?

一滩如死水般波澜不变的海洋,涌动的潮汐被无穷无尽的惯性波浪吞噬。腐烂、恶臭、灰暗的味道涌入鼻腔,仿佛生活亘古不变。

有人负责负重前行,有人负责歌舞升平。有的人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有的人不择手段地向上攀援。而无一例外地,山巅上的胜利者蔑视脚下的尸骨,振振有词地说着:“这就是世界运转的方式。”

现在,他也站在这里了。

1455年7月1日,卡门堡,临时行省总督府。

站在楼宇二层的小阳台上,青年眯着眼睛,望着下方田地间劳作的芸芸众生。就在不久之前,他也是其中一员,而即便现在,也很难说他的命运完全摆脱了他人的操纵。毕竟人本就是由各样的联系汇聚而成,身在人群中央的人,不能奢望超脱。

明天就是他启程返回维也纳的日子。

自他开辟真正属于自己的基业以来,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原本只是为下届皇帝的选举随随便便拉票的行程,却被他变成了“镇压地方叛乱”的局部战争。

只需扯着皇帝的虎皮,就能威慑邻国不敢贸然干涉。实话实说,罗贝尔不免有些羡慕弗雷德里克。羡慕他的出身更好,心绪更沉稳,手段更肮脏,稳坐在皇帝的宝座之上,任谁也要卖他个面子。

但他不得不沿着钢丝舞蹈,才能取得某些人一出生就拥有的一切。

至少他做到了。

比起下面那些劳碌大众,他迈出了掌控命运的第一步。但这还不够,当然。即便有如神助,即便他是白袍人口中“世界的唯一”,每一步依然走得胆战心惊,这样的世界本就不合理。

是的,这不公平。

耶稣曾心怀人人平等与终极审判的理想,规劝世人恪守正义。他创立的信仰在与旧秩序的既得利益者合流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迈向腐化,沦为纯粹挥向异议者的屠刀。满怀理想的理论总是在书本上显得好看,但也仅此而已。

他妥协了,没有强迫马克和威斯特法伦的庄园地主无条件释放农奴,连起码表面上的人人平等都无法实现。国家财政不足以赎买所有的奴隶,以往建立在奥地利充足财政与天河工厂盈利之上的虚假平等,终究被现实打得粉碎。

他的路可能走错了,变革并不是含情脉脉地把酒言欢就能实现。将心比心,他也不可能因为领主的一句话就放弃自己的私有财产,即便那财产是他人的性命和自由。自私啊,人都是自私的。

他也一样。

在实现理想与维持国家稳定之间,他没有迟疑地选择了后者。但他相信,换约拿来,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今日的妥协,是为了奔向明日更伟大的终点。

他走下阁楼,看着楼下的众人围着餐桌吵吵闹闹地吃着午餐,脑子里方才萌生宏大叙事顷刻间又烟消云散了。

“嘿,给我留一个,我还一口没吃呢!”

7月2日,罗贝尔仅带着寥寥数十护卫,踏上返回维也纳的道路。

他将所有人都留在了威斯特法伦,以防领土出现万一的同时,不再让这些人变成他的软肋。他孤身一人反而更方便行事,何况在维也纳,还有马雷克和艾伊尼阿斯等着自己,他绝非势单力薄。

自卡门堡至维也纳,将途经图林根、萨克森、波西米亚与摩拉维亚。如果日程无差的话,他将顺路拜访萨克森选帝侯爵,来自韦廷家族的弗雷德里希二世,波西米亚摄政王伊日·波杰布拉德,还有摩拉维亚的约拿。

车驾在三十二名骑士的护卫下缓缓驶离卡门堡,两日便出了马克境内,抵达了他之前从未来过的威斯特法伦。

在威斯特法伦的首府,他接见了效忠于自己的诸位郡守长官与乡土骑士。一番劝慰勉励之后,车驾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威斯特法伦。为了绕过郁郁葱葱的中部大森林,队伍北上汉诺威,又两日,东行至沃尔夫斯堡。

当地由冯·巴腾斯勒本家族统治,历经两百余年,罕有战乱。巴腾斯勒本家主亲切地招待了舟车劳顿的罗贝尔一行人,允许他们在城堡里过夜。翌日,罗贝尔拜别伯爵,继续旅程。

如果继续向东,他将依次到达波茨坦和柏林,那样就到了勃兰登堡侯爵的领地,而如今的腓特烈二世恰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罗贝尔恐怕自己并不会得到太好的礼遇,反而有可能被对方强拉着四处游猎,耽搁回家的日程,于是放弃了东行的计划,转而南下图林根。

又几日后,车队抵达了萨克森侯爵所在的莱比锡城堡。相较于自己的老兄弟,弗雷德里希二世则礼貌得多,似乎是看出了罗贝尔返乡之程匆忙,只留他共进了一顿晚餐,免费为他的车队补充好口粮、草料和淡水,便将他们礼送出境。

临行前,罗贝尔又得到了萨克森侯爵的允诺,在下一次皇帝选举召开时,哈布斯堡家族仍能获得韦廷家族的一票,而他将竭力劝说勃兰登堡的霍亨索伦家族一并投给哈布斯堡。

千言万谢后,罗贝尔心中的大石头落地。连续获得了普法尔茨、美因茨、特里尔、科隆、萨克森和勃兰登堡总计六票,仅剩的波西米亚一票,想必伊日那厮为了屁股底下的王座也不会过多刁难,相当于全票拿下。

期间虽然有半强迫科隆教会的嫌疑,但他的出使成果已无需多言。倘若皇帝苛责他在威斯特法伦和莱茵兰的军事行动,他大可以自己的功劳搪塞过去。

这样想着,路途的日子一日日过去。

他不日便抵达了山峦之上的布拉格城堡,见到了多日未见的“老朋友”。

“嗨。”

城门前,骑在马背上的伊日·波杰布拉德依旧如之前一样的年轻孔武,俊仪神采。

与之前相比,他的身边少了一些熟面孔,多了几个生面孔。但他的妻子,美丽淡雅的梅伦娜夫人,仍旧寸步不离地陪在丈夫身边,同时前来迎接的还有摄政王陛下的大女儿,正在咿呀学语的小梅伦娜。

“咿,呀……”

看见风尘仆仆的罗贝尔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小梅伦娜舔食着一只手的手指,另一只小肉手指着他嘻嘻笑着嚷嚷:“脏叔叔、脏叔叔!”

伊日捧腹大笑,他身边的亲卫军士们也好不给面子地哄然大笑起来。

“不许这样讲爸爸的同事。”梅伦娜夫人掂了掂怀里的稚童,小声责备道。

“不是同事,是手下败将。”罗贝尔大声纠正道,“确切地说,他是我的手下败将,听懂了吗,亲爱的小梅伦娜?”

“放屁。”伊日笑骂道,“不知道是谁被我用断了的枪杆子戳翻在地,灰溜溜地逃掉了。”

罗贝尔翻了个白眼,反正摩拉维亚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犯不着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子在西方做得好大事。”

伊日放声说道。

“窃用陛下的军队,在威斯特法伦独立建国,小子不愧是当世人杰。连陛下都被你耍的团团转。这会儿估计是热锅上的蚂蚁,脚都停不下来啦。”

“哈哈哈哈哈!”

相比于之前的嬉闹,开皇帝的玩笑明显才中了这帮叛逆的捷克人的敏感点,众人的笑声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几乎把罗贝尔的声音都盖了过去:“别污蔑我,我只是替陛下扫荡了不忠的臣属。克莱沃公爵和科隆主教勾结法兰西人,人尽皆知,我只是做了一名忠臣该做的事情。”

“是是是,大忠臣。”

伊日在马背上举起缰绳,指着身后大开的城门,挑眉笑道:“别在这吹冷风了,我们进去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