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12月31日七时。
“轰！”、“轰！”、“轰！”……
天摇地动的轰炸、毫无征兆的开始了，直奉联军把所有大炮，全部对准邓湾阻击阵地、展开了最猛烈的炮击，炮弹像雨点一样的落了下来。
连续两天，数倍的兵力优势，却始终没能攻破定威军的防线，冯宦璋、晋军司令商震亲临前线，陕军早就用光了不多的炮弹，昨晚山西给陕军补充的弹药也运到了，陕军炮兵也全部加入了大轰炸。
吴佩孚从望远镜里看到，邓湾阵地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在这么猛烈的炮火打击下，第十二团必定会遭受重大伤亡。
这次炮击足足持续了32分钟，大地在剧烈的抖动着，以至于炮击停止了、张佩亭的双腿还在颤抖，不出预料，晋陕联军发动了大规模的集团冲锋，士兵们跟打了鸡血似的，前面的倒下来、后面的继续往前冲……
这是冯宦璋和商震用大洋奖赏、战后提拔，双重奖励组织起来的一支敢死队，人为财死、那也是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装在兜里的赏金也会被对手、或是自家收尸队拿走。
晋陕联军敢死队仍在前赴后继的猛冲，距离定威军最前沿已经不到100米了，假如是普通部队、或是其他部队新兵，早就被这种架势震慑住、丧失掉抵抗信心了。
但第三师第六旅不愧是吴佩孚起家的部队，就算是刚入役的新兵，也在老兵的感召下，在这种距离上、一枪一个的撂倒一个个晋陕联军士兵……
发起进攻后，在后面督战的晋陕联军高级将领发现了一个异常情况，定威军居然一直没有用机枪扫射进攻的对手，这才让联军士兵在不到20分钟的时间里，就冲到距离定威军工事不到100米的距离上，百米冲刺、也就只需要十几秒钟，定威军士兵很难有再开第二枪的机会，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定威军的重机枪开火了，成片的敢死队员像被镰刀割过的麦秆似的倒了下去……
这是第三师对付敌人集团式敢死冲锋的一种战术，假如重机枪在敢死队进入射程就开枪，那时敌人距离重机枪阵地还有上千米距离，暴露目标的阵地，就有可能受到敌军炮火的精准覆盖，被炸毁的概率很高。
把敌人的敢死队放到距离己方阵地一两百米的距离上再扫射，敌人炮兵观察哨受己方士兵阻拦视线、很难看清重机枪阵地的位置，就算看到了也不敢轻易开炮，这个距离上、炮弹炸到自己人的概率非常高。
而形成交叉火力的定威军重机枪，很快就能把几百米距离上的敢死队全部打倒，后面的敢死队员会非常明白，继续往前冲、只有死路一条，掉头逃跑还有一线生机，晋陕联军敢死队能跑的都掉头往回逃，背部中弹倒下也很多，但是总是有命大的能逃回去。
打退晋陕联军这次冲锋后，第12团急忙把重机枪转移到新的阵地上去了，敌军的报复性炮火马上就会降临……
“轰！”、“轰！”、“轰！”……
有的定威军士兵还没有躲进藏兵洞，晋陕联军的炮弹就落在了邓湾阻击阵地上……
吴佩孚揪着的心，总算放松了一点点，顶住晋陕联军这次冲锋非常重要，这些被招募来的敢死队员、都是来自各支部队的亡命徒，他们有去无回、对联军士气的影响是巨大的，就算接下来第12团不用重机枪扫射，他们也会在稍有伤亡的情况下、就立刻溃退回去。
晋陕联军的第二次冲锋、证实了吴佩孚的判断。
联军在10分钟的炮火准备后，发起了第三次集团冲锋，虽然气势远比不上第一次的敢死队，但却在前面的士兵倒下后，后面的士兵马上改为匍匐前进，这样一来，邓湾阻击阵地上的定威军压力陡增，想向联军士兵射击、自己就必须把头伸出战壕外，定威军虽然最后艰难地打退了敌人这轮进攻，可是己方也付出了重大伤亡代价。
吴佩孚遥望战场，他知道晋陕联军是把督战队拉上来了，反正后退必死、不如前进求生的想法，才会让联军士兵这么卖命的进攻。
新一轮炮击开始了，第12团还能抵挡几轮这样的进攻？
吴佩孚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原本留作“生地”的新安、吴佩孚决定彻底放弃，他下定了与敌人在此决一死战的决心。
吴佩孚电令仍在新安的那个营、立即赶到铁门镇候令，让西凹村的那个连也迅速撤回来，这是他最后的预备队了，吴佩孚做好了让第12团撤回来，与第11团一同防守更宽的吴庄防线。
吴佩孚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态势，突然，一个干涸的河道引起了吴佩孚的注意，那时一条叫做涧河的季节性河流，夏季从伏牛山脉汇集的雨水、经常能形成巨大的洪水，由于巨大的落差、山势夹持，使洪水在定威军邓湾阻击阵左后方、冲刷出一段很深的河道，吴佩孚紧盯着那条河道，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涌现出来。
“不行！”吴佩孚很快又否定了自己想法，那几乎等于是让这些官兵去送死。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这次还能进行阻击作战的定威军士兵数量明显减少了，他们最多还能在阻挡晋陕联军一次冲锋，然后阵地上就可能出现防守薄弱的地方，那里很快就会成为敌军重点进攻的突破口。
一旦敌军突破一个点，整个防线就会被逐渐蚕食，第12团想撤都撤不下来了。
必须赶紧把第12团撤下来，可如果不把敌军炮火压制住，最后一道防线很快也会被炮火摧毁，吴佩孚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那个想法。
今天，冯文洵带领飞行队的四架飞机也来“轰炸”了两次，可今天晋陕联军组织了很多重机枪防空阵地，4-6挺重机枪一排、被架设在一个斜面上，可以进行将近80度的仰射，构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网。
冯文洵的飞机翅膀就在侦查敌军炮兵阵地时、被重机枪打了两个窟窿，幸亏他心理素质好，侧飞临远、躲开了。
今天的“轰炸”几乎对敌军炮兵没造成什么影响，也就是敌军重机枪不能左右转向，否则对飞机的威胁会更大，吴佩孚已经电告冯文洵，只执行侦查任务就可以，不要再冒险了，这四架飞机和飞行员可都是宝贝。
第12团再不后撤，恐怕想撤也撤不下来了，吴佩孚一咬牙、要通了萧尊邦的电话：
“……，快、准、狠才可能成功，指挥协同更是成败关键，告诉官兵们，装备丢了可以再从敌人那里夺，让他们一个不少的给我活着回来！”
吴佩孚的眼睛再次盈满了泪水，自己的计划就是自杀式进攻，却虚伪的这么说、就算心中期盼奇迹发生，吴佩孚还是知道这些官兵将是九死一生。
第12团在打退晋陕联军又一次冲锋后，奉命后撤，吴佩孚在望远镜里看到，撤下来的官兵仅剩三分之一了，也就是说吴庄防线上也就一个团多一点点的兵力了。
吴佩孚必须离开这里了，他大步流星的走在最前面，因为他不忍看接下来的战斗。
晋陕联军士气复振，步兵迅速推进到邓湾阵地前，由于75mm口径以下的大炮，射程够不到吴庄防线，所以晋陕联军炮兵阵地开始前移，挽马驮负的炮车，骡车装满炮弹，密密麻麻的炮兵队伍在缓缓推进……
“轰！”、“轰！”、“轰！”……
突然，晋陕联军炮兵队伍中落下很多炮弹，这些炮弹有的落在队伍中、有的打在一旁，把联军炮兵队伍彻底打乱了。
“轰！”、“轰！”、“轰！”……
经过修正的炮弹更加精准的落在联军炮兵队伍中，给他们造成巨大损失，一辆运送炮弹的骡车被击中了，殉爆给联军炮兵造成了更大的杀伤。
吴佩孚让埋伏在那条沟里炮兵，偷袭向前运动的晋陕联军炮兵，但是，两轮炮击过后，晋军不需要移动阵地150榴弹炮开始还击，晋陕联军的步兵也开始向那条沟冲去……
吴佩孚命令第六旅派兵打完两轮齐射就赶紧后撤，可这两天，炮兵眼睁睁看着步兵弟兄被晋陕联军狂轰滥炸，他们却无法还击，因为一开炮、他们的阵地就会马上暴露，在联军巨大的火力优势面前，定威军炮兵马上就会灰飞烟灭，所以现在终于等到复仇的机会了，他们哪儿肯住手。
“轰！”、“轰！”、“轰！”……
定威军的炮弹依旧不断落在联军炮兵队伍中。
但这条沟距离邓湾阵地太近，晋陕联军步兵很快赶到这里，无数手榴弹投进沟内爆炸……
第六旅炮兵参加这次战斗的官兵全体阵亡。
第六旅炮兵不仅损毁了晋陕联军很多大炮、炮弹，更迟滞了他们发起进攻的时间，给吴庄阵地赢得了重新构建的宝贵时间。
下午一时四十分，吴佩孚终于接到张其煌的电报：
“已与粤军接火，我部已按既定战略执行，民国统一万岁！”
吴佩孚此刻感到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但他很快平复了一下心境，下令给王成斌、张国溶去电，电文只有两个字：
“统一！”
早已埋伏在直隶与山西交界处的王成斌，率部杀入山西、直扑大同，张国溶部由于事先派出小股斥候入城，天黑前，里应外合的占领了晋东重镇阳泉。
损失惨重的晋陕联军再次发起了猛攻，虽然炮火没有之前那么猛烈、那么密集，还是给定威军造成了伤亡，接下来联军又发动了更大规模的集团冲锋。
晋陕联军不计代价的疯狂进攻，给定威军造成很大伤亡，天黑前，吴佩孚就不得不把第五旅那个营交给萧尊邦调配，不断补充战场上的缺口。
下午四时三十六分，经过短时间小口径炮的炮击后，晋陕联军再次发动了集团冲锋。
但是，萧尊邦敏锐的发现，发动进攻的全是陕军。
没过多久，冯文洵给吴佩孚投下一枚手榴弹，包括雷沟谷在内的晋军，都正在后撤！
吴佩孚知道这是张国溶、王成斌他们进攻山西带来的结果，可定威军昨天就攻克汉中，冯宦璋不可能不知道，他怎么不回援陕西呢，他就对留守西安的那两万杂牌军那么自信？
吴佩孚急电李殿荣、让他率部回援，这是第三师唯一成建制的部队了，可凤凰山那里还在激战，他们能不能打退进攻的陕军，突破到铁门镇，这是个问题。
冯宦璋当然知道定威军很快就会从汉中杀出来，可他更知道吴佩孚已成强弩之末了，他就是在跟吴佩孚比毅力，消灭吴佩孚、与回援陕西，冯宦璋选择了前者，他坚信只要再发动一两轮冲锋，吴佩孚就得束手就擒。
形势与冯宦璋预料的差不多，定威军防线很快就出现了很多缺口，吴佩孚把最后的一个连让王胜宝亲自带领，补充到了前线，但是杯水车薪，还是有一处阵地被陕军占领了，源源不断的陕军涌向那里……
萧尊邦只得下令后撤，全军退守铁门镇，此时第六旅仅剩不到一千人还能战斗了，能不能坚守到明天，没人知道。
李殿荣回电，陕军组织敢死队对其发起猛攻，双方部队缠战在一起，他的部队暂时撤不下来，只能等天黑后，寻找机会脱离接触。
吴佩孚看着疲惫的官兵，知道最后时刻就要到了，他巡视了一圈后，先是把全部现大洋全部交给了镇长，请他将来按照损失分给百姓，同时，立刻把全镇人撤出去，暂时去投靠附近的亲属。
吴佩孚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仅凭这么一点儿兵力，没有坚固工事为依托，打野战必死无疑，守在镇内，坚持到天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假如吴佩孚率部只顾自己逃跑、也不是没有逃脱的可能，但那样做的话，李殿荣所部、还有凤凰山、牛蛋山的部队可就会被陕军两面夹击，绝无生机了。
此时，吴佩孚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
吴佩孚回到临时指挥部，掏出早就写好的《告定威军全体将士书》、又做了一番大的修改，命令机要室立即发给定威军各部，这是一封吴佩孚表明心迹的诀别书：
“定威军全体将士勋鉴：
第三师与数倍强敌血战三日，现已伤亡过半，恐余有不测，特电定威军全体将士：
余战死、由张其煌接替定威军总司令一职，若天命我兄弟同生死，由参谋长李济臣继之，再次肖耀南、彭寿莘。
定威军乃我中华民国之护国卫民之军，一切均以服从中央政府命令为天职，切切！
望我定威军全体将士，皆不惧生死、为中华民国统一而战！
中华民国创立以来，我辈军人未尝抵御外辱、雪耻扬威，反倒行逆施，致使国内战火连连、祸国殃民，以余为甚！
观中华民国创立以来各场内战、余莫不参与其中，实九死难赎余之罪也，今幸而为中华民国之统一而死，死得其所也。
国家尚未统一，定威军全体将士勿忘初衷：军人唯护国卫民为宗旨，为统一死不旋踵！
若幸赖定威军全体将士克臻国家一统之全功，吾当含笑于酒泉。
吴佩孚，民国12年亥月世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