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修暖听着竹林中轻微又急速的,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微微皱起眉。
声音和平时不一样,力度、劲道、速度……
她松开赫云微的手,温声道:“为师刚刚教你的,会了么?”
赫云微道:“会了。”
贺修暖点头,“好,给为师展示一下。”
她放出神识,看到竹林深处的贺云朝神色紧绷,但却心神不宁,连连失手。箭矢飞向了错位的方向,甚至有几次直接射飞出界。
这状态不对劲啊。
她化出分身,在云朝身边出现,语气严厉了些,“云朝。”
贺云朝吓了一跳,喏喏行礼,小声回应道:\\\"师尊,我……\\\"
“箭矢错位,甚至出界,云朝,你今日状态不好,便不要练了。”贺修暖道,贺云朝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师尊……”
嗯?看上去好像要哭了。
贺修暖神色缓了缓,温和道:“身体不舒服?”
贺云朝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哪里不舒服?为师带你去迹草峰。”贺修暖摸了摸她的脑袋,“今日不练了,回去休息。”
贺云朝跟着她从竹林深处往外走,抬起头问道:“师尊觉得云微师妹怎么样?”
“你问她怎么样吗?”贺修暖笑了笑,“很聪明,脑子灵活,一点就通,我看她喜欢玩鞭子,恐怕以后不会像你一样修行剑道。”
“师尊认为修行剑道是最好的么?”贺云朝问道,“若云朝和师尊一样修行苍生道——”
“不。”贺修暖说。
贺云朝一怔,“为何?”
贺修暖沉默片刻,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修行苍生道,就连为师都没有修出个渡劫飞升什么的,怎么能让你尝试呢。”她说,“等为师什么时候成仙了,你再试试苍生道吧。”
“师尊肯定能成仙,还会成神!”贺云朝眸光亮晶晶的,满眼崇拜憧憬,“师尊那么厉害,一定会变成世间最强大的神仙!”
“油嘴滑舌。”贺修暖笑道,“跟谁学的。”
贺云朝看她心情甚好,便知她很受用,小跑两步上前牵住她的手,唇边笑容难以压制。
“云朝相信师尊!”她认真道,“师尊肯定能做到!”
贺修暖眨了眨眼,竟然还有些感动。
“你个小丫头,就知道哄我说好听的。”她反握紧贺云朝的手,边走边道:“为师对你们寄予期望,但相比于让你们有出息,为师更希望你们平安喜乐,不被世事所困扰,无忧无虑地活着。”
“……师尊觉得,在红尘中过身,很累吗?”贺云朝问。
贺修暖沉吟片刻,苦笑道:“人活着,就不得不面对很多人,很多事情,也会遇到困扰自己的某些东西,比如说七情六欲,善恶纠纷,理智情感之间的拉扯……诸如此类。”
贺云朝低下头,贺修暖则自顾自地说着:“等你们两个再大一点,成长了,就能明白为师所说的这些话了。”
“云朝只想要师尊无忧无虑地活着。”贺云朝坚定道,“师尊处理宗门事务,操心天下苍生,自然会累,云朝日后会协助师尊,减轻负担。”
贺修暖坦然接受:“行啊。”
她们快走到竹林边缘的时候,赫云微还在练鞭子,那骨节鞭的尾部锋利又坚硬,贺修暖本体在旁边监督。
然而,不知怎么的,赫云微在最后关头没能将骨节鞭收回来,那鞭子尾部在空中甩了甩,直接弹回打在她的胳膊上,带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云微!”贺修暖上前查看,贺云朝身边的师尊分神消失,手心骤然空落。
贺云朝在原地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看赫云微的伤势,只见后者闷声不吭,脸色苍白,贺修暖问了两句,她才小声地回应撒娇。
“师尊,好疼……”
“为师不是提醒过你了么?这骨节鞭的材质虽是温润的红玉所制成,但鞭身的每一处骨节都很锋利,刮下来一块肉都不成问题……来,我看看,还好不是刮掉了肉。”
贺修暖嗔怪着给她上药,赫云微委屈抿唇,漆黑的眸子里却透着些许的异样。
她抬起头,透过贺修暖的肩膀,望着不远处身姿挺拔的贺云朝,眸中晦涩的情绪里,悄然渗出一点恶意。
她缓缓弯起唇,对贺修暖乖乖地笑。
贺云朝冷着脸,胸腔里憋着一团火,她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向自己的寝舍。
……
日落西山,夜幕悄然降临,仙辰峰主殿后的小院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几支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定,投下的光影在白墙中舞动。
顾修凝盘腿坐于床榻上,精致的面庞被微弱的烛光照亮,但仍笼罩在半明半暗之中。
在这昏暗的环境中,顾修凝紧闭着双眼,容颜清冷如冰,披散着的墨发如绸缎般柔顺,仿佛是这黑夜中最深沉的色彩。
无情道的修炼并非简单地摒弃七情六欲,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境界和修行准则。修行无情道之人,应当超越情感的束缚,内心客观而超脱,以追求更高层次的境界和修为。
而她,每追求更高的一层境界,修行都会越发艰难。
灵台摒弃一切杂质,清心澄明,使意识沉入修行之中,无法脱离。灵气在体内周旋凝练,丹田中隐隐出现了一个雪色虚影,而那虚影的模样,与顾修凝成人状无异。
周身寂静,灵力溢散,而意识仿佛也沉入了湖底。
一刹那,天地变幻,风雨交加,骤落在黑沉沉的阔湖中。
湖水沉寂而深邃,仿佛是一面无底的黑镜,映照出一片冰冷的寂静。昏沉的意识身处其中,湖水的触感冰凉而湿润,侵入她的皮肤,冻结她的魂魄。
暴雨倾泻而下,湖面掀起巨浪,狂风呼啸,在这汹涌的水势中,一点白光随着波涛起伏而漂浮。
意识缓缓上浮,直至脱离湖面,居高临下地俯瞰。
泛着白光的灵力,缩成了一个小结界,似是在保护着什么,以免让其在湖水的狂澜中受损。
近一点后,结界里也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被纯白的棉毯裹着的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