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父年迈,身体不好,小心说话,莫要气到了祖父。”陈夫人低声提醒嘱咐了一番,方才把陈琼放进去见了陈老将军,她看着陈琼进屋的背影, 深深地叹了口气,整个身躯像是软若无骨般,被身侧的老嬷嬷搀扶:“夫人,当心身子。”
陈夫人发红的眼睛看了眼夜色。
黑云弥漫,遮住了月。
她问:“刘嬷嬷,你说,我们大燕还能安定到何时?”
“会一直安定的。”
“若是如此,那就好了,只是我这心里,总是安不下来,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诶……希望是我多虑了。”
陈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眼梢流下了一滴泪。
………
屋内昏暗,只点着一盏烛灯,祖父陈老将军坐在轮椅上,案牍前,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一把有些年头的刀。
陈琼记得,那是祖父平生最为称手的一把刀。
其名为涅盘。
涅盘刀上有着岁月流逝和久经沙场的痕迹。
暗红的颜彩,有种历史沉淀下来的厚重感。
是刀刀见骨穿过敌人血肉之躯,洗不掉的颜色。
曾经,祖父和沈家的老战神沈国山,是最要好的朋友。
后来闹掰了后,祖父的腿也断了。
祖父既不愿出门,也很少拿起这把刀。
甚至不让子孙任何一个人去碰。
陈琼今夜得见涅盘刀,心中泛起了丝丝的涟漪,还有些诧然。
她还以为,祖父憎恶了涅盘刀才再也不握这把刀。
而今看来祖父心里还是有涅盘的。
“祖父。”
陈琼站在陈老将军的身后,欠身行礼。
“被打了?”陈老将军头也没回,借着微弱的烛光,用软布擦拭着刀身。
“嗯,是孙女口无遮拦,也怪孙女惊扰了祖父休憩,母亲恨铁不成钢,才打孙女的。”
“适才的叫嚣傲气,怎么不见了?”
陈琼低着头,不敢回答祖父的话。
陈老将军一面擦拭,一面说:“你今夜来见我,想说什么?若没什么说的,就回去早点睡吧,夜已经深了。”
“扑通!”陈琼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
陈老将军回头看去。
孙女抓着他的衣角,仰起头红着眼睛说。
“祖父,求你,帮帮沈宁吧。”
“无召不得回,这太残忍了。”
“沈宁她有大将之才,她还有赤子之心。”
“祖父,我人微言轻,你不一样,你是皇上看重的老臣,你说话,皇上一定会听的。这么多年来,皇上看重你,比沈家的老战神还要看重。祖父!”
陈老将军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家这孩子,韧性有余,还不够聪明。
固然铁血热忱,却没有一双能够看穿动荡时局的眼睛。
或许,也是他没有好好教。
“小琼,你错了。”
“祖父?”
“我们的皇上,他谁都不看重。你以为他看重我,不,他只是想要我来掣肘沈国山罢了。他之所以愿意用我,那是因为我这双腿废了,对他没有用处。小琼,你好好想想,北幽城和东境之事,再想想段千溯在北城门大庭广众之下所说的那些话。蛛丝马迹,都在其中,只要你耐着性子,细细琢磨,总会有所发现。”
陈老将军缓声道来,牵引着陈琼动脑子去思考。
陈琼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不多时。
脸色煞白!
“祖父,你的意思是,段千溯所说是真的?东境之乱,或许,意在御座?”陈琼的声线都在发颤,四肢血液在顷刻间冰冷了。
“小琼,你以为,沈宁为何不及时回京都。她在外镇守东境,就要震慑四方。她是想守大燕的安定。”
陈老将军低头看着跪地的孙女,“陈琼,你记着,你是陈家子孙,你还年轻,你可以和沈宁交好。但爷爷不行,爷爷必须要漠不关心。如若陈、沈两家同气连枝,功高震主,圣上定不绕过。小琼,你母亲所说,是对的。
你是陈家的女儿,你做事需要瞻前顾后,不可冲动之,因为你的一言一行,关系到陈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
你仔细想去,沈宁自北幽城后的一切,是否也是如此,她看似豁出去,实则每走一步,她都会为家族顾虑。
否则今岁大年初一的长街之上,她又何至于为了奔雷宗去应下张霁的枯骨掌呢?”
陈琼被点醒,惊出手心冷汗。
祖父的教诲之下,她才知自己是有多么的幼稚,和沈宁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她深吸了口气,耷拉着头,“祖父说的是,日后孙女定会小心行事。今晚之话,绝口不提。”
“小琼,你没听懂爷爷的意思。”
陈琼不解地扬起了脸。
陈老将军把涅盘刀拿起,递给了她。
“爷爷的意思是让你在该跪的时候跪下去,该站的时候站起来,正如我们陈家的涅盘刀,该隐匿的时候便尘封,该锋芒毕露的时候,就拿着它,让我们的大燕,在无数有志者的帮助下,获得新生,正如凤凰涅盘那样!”
“小琼,她有破云枪,你有涅盘刀。”
“她沈宁是女中豪杰,你陈琼也不差。”
“沧海横流,朝野震动,你须得拿起这把刀了,在混乱之中,找出你的路,去和沈宁护大燕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