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迹?”沈宁诧然。
世上武学、拓本,汗牛充栋,唯有真迹最难寻。
“前些年,魏老先生偶然得之,今日魏老也说了,让你试试这套心法,和你今日晋升时体质变化相得益彰,我把这本真迹都看过了,静水流深,并无坏处,与你的体质结合,是恰到好处。”
沈宁眸光微动,黝黑的瞳孔如浓墨,倒映着男人的面孔。
她落下睫翼紧接着翻书,发现每一页,近乎每一段内容,都有燕云澈做的批注。
为了不破坏心法的真迹,批注都是用裁剪适宜的宣纸作为夹页。
沈宁固然能够看懂心法, 但有了这些详细的批注,自是事半功倍,能走很多弯路,节省掉不少的时间。
凛冬时分,清幽堂岁月静好。
炭火滋滋,光火粼粼,烘得屋内温暖如夏。
直到——
沈三叔的人把《御夫杂记》送来了清幽堂。
沈宁只觉得这杂记如烫手的山芋,掌心都被灼热了。
“御夫?御小王的?三叔倒是个有趣之人。”
燕云澈瘦长好看的手将《御夫杂记》拿了过去,眼底潋滟着光,“听闻三叔礼佛,我那里新得了一个婆娑佛像,是难得的珍品,正打算找个机会送……”
他一面翻书,一面说。
声音,戛然而止。
翻阅的指腹随之一僵。
只见他眉梢轻轻挑起,抿唇不语多时。
“咳,咳咳。”沈宁干咳了数声,有几分不自在。
“送给天佑长老吧,正好加深一下和奔雷宗的感情。”
燕云澈话锋一转,继而翻阅,“三叔看起来思想封建,没想到,实际上是个很想得开的人,看来三叔对阿宁是用心良苦,尽职尽责去当一个好长辈了,连御夫都为阿宁思忖好了,免去了沈宁的诸多烦恼。”
沈宁干笑了几声,颇有几分做贼心虚。
这本书,采莲喜欢看。
因是禁书,采莲总是偷鸡摸狗似得悄悄看。
当是她为采莲购书,还花费了好一番工夫,因而对此算是印象深刻了。
“沈将军。”
握着《御夫杂记》的男子,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他的面具,在烛火下折射出了细微的光,如浑然一成的秋水霞色。
沈宁还以为他恼了,却也不知如何哄着,便坐好了身子望着他。
男人注视着她的眼睛,深邃如无量的深海。
沉吟了很久,他才有板有眼、一本正经地说:“沈某,很好御的。”
沈宁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男人话里的含义,便轻笑出声,无奈地看着认真严肃的燕云澈。
男人见她漫不经心,倒是急了。
“阿宁,我真的很好管教。”
“为何要管教?”
沈宁反问。
燕云澈则扬起了《御夫杂记》给她看。
而后便说:“定是最好管教之人,阿宁便信一回。”
沈宁苦笑不得地望着忽而死板一根筋的男子。
“知道啦。”
她这般说,燕云澈紧绷着的浑身方才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燕云澈。”
男子闻声,看了过来。
“我不想管教你,我想和你一起活着,活很久,很久。”
“若有朝一日,我死在途中,你便去另寻女子吧,不必管我葬在何处。”
“沈宁!”燕云澈这回真恼了,眉间愠色如穹顶之下散不掉的阴云,眉头也紧紧地蹙着。
沈宁却道:“若你先走一步,我也会如此,我会另寻其他的男子。这世上,优秀的男子和女子,有很多,或许情深缘浅,有缘无分,但总归能遇到情投意合的吧?”
“好。”燕云澈重新回答,语气万分笃定。
他看着沈宁的眼睛, 一字一字道:“若你我二人,谁死在途中,都不必伤怀,当摒弃过去,释怀情谊,而后重新上路。”
“这便对了。”沈宁笑意盈盈地抬起了手掌。
燕云澈看了下,方才无奈地与之击掌。
“把这药水喝了。”沈宁将药水推回到了燕云澈的身边。
燕云澈皱眉。
“不喝,我就喂给大白了。”
沈宁正色道:“我的余毒已清,采莲现在还在熬药汤,与你的霜毒相比,算不得什么。你若真想对我好,便要在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再来护我,而不是放弃掉自己的药,任由自己的霜毒弥漫,把身体熬坏了,看我愧疚自责,你便能高兴了?”
燕云澈抿唇不语。
“喝不喝?”
沈宁厉声问。
燕云澈当即摘下了面具,端起药水打开瓶塞。
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喝掉了两瓶药水。
沈宁这才眉开眼笑,燕云澈在此,便跟着笑了。
“时辰不早,我回去了。”
燕云澈又坐了一会儿才走。
他走时的步伐很慢,不似快剑斩了张霁半截手掌那般的利落。
“汪,汪,汪汪。”就连大白都在他旁侧鄙视他。
“燕云澈。”
沈宁翻了一页心法。
燕云澈顿住,如老树般扎根在了原地。
“大白喜欢你,别走了,留下吧。”
“汪?”
大白和燕云澈一狗一人,不约而同,动作统一地回头看去。
沈宁唇角噙着清浅如水的笑,眼神干净,黑白分明,这坦然磊落的模样,倒是让煞有介事的燕云澈略显局促了。
“我不在,大白确实睡不着。”
燕云澈顺坡下,看着腿边的狗,那是越看越喜欢。
甚至还有种狗到用时方恨少的意味。
他应当多养几条狗的,什么小黑大黄一应俱全。
沈宁眸底泛起了微澜,轻扫了眼大白,而她,竟然在一条狗的脸上,看到了很形象的不可置信的神情。
“呜嗷。”大白趴在低声,垂头丧气地呜咽了声,十足的灵气。
留下来的燕云澈,一时间紧张到不行,就连腿怎么站,手怎么放,臀部挪在哪里都不知晓。
他见沈宁在读心法,自己便顺手拿起了讨人厌的《御夫杂记》,坐在沈宁面前的软榻上翻阅,白纸黑字倒是清晰,但没有一个字能循着燕云澈的眼睛进入颅腔。
沈宁许是乏了,便打了个哈欠。
燕云澈当即端坐好了。
沈宁便又继续读心法。
燕云澈跟大白一样蔫了。
好久过去。
燕云澈试探性道:“夜深了。”
沈宁抬眸看向窗棂外的灰暗,“确实,夜深了,该就寝了。”
燕云澈陡然间浑身滚烫,是霜毒都遏制不住的热。
一双手,不曾用手炉暖过,就很温热了。
宛若医术奇迹般。